地面还在颤，不重，但没停。像是有谁在地底轻轻敲鼓，一下一下，敲得人牙根发酸。
齐昭的手还贴着焦土，掌心那点光没散，也没亮，就那么温着。他盯着灯火网里的首领，看见那人嘴唇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
“我也烧了自己……为什么没人记得我？”
这话问得慢，却字字砸在地上。楚绾皱眉，刚要开口，齐昭却先抬了下手，拦住了她。
“你记得那天风很大吗？”齐昭忽然说。
首领一愣。
“三千年前，星核炸开前一刻，风从东荒刮到西漠，吹翻了济世堂门口的药旗，把老姜头晾的当归全卷进了河里。”齐昭声音不高，像是在讲一件寻常事，“镇上的人跪了一地，不是求活，是给楚绾点灯。”
他顿了顿，看向灯火网，“你献祭血脉那天，有没有人给你塞一块蜜饼？有没有孩子踮脚往你腰带上插花？”
首领没说话，眼珠子转了转，想冷笑，可嘴角抽了几下，没笑出来。
“你不是没付出。”齐昭站直了些，“你是从没让人觉得，你能护住什么。”
话落刹那，灯火网微微晃动。那些光丝不再是单纯的黄晕，而是浮现出细碎画面——老人提着灯笼走过雪地，少年把最后一口干粮递给同伴，女人抱着婴儿在废墟里唱摇篮曲……全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可连在一起，竟比星核炸裂还要亮。
首领猛地闭眼，额头青筋跳了两下。
“睁眼。”楚绾突然出声。
她已走到网前，剑尖挑开他脸上乱发，冷眼看进那只浑浊的眼里。
“你说你也燃烧了自己？”她声音很静，“可你烧的是别人的命，不是你的心。”
首领喉头滚动了一下。
“真正的陨落，”楚绾手腕微转，剑锋轻压他咽喉，“是当你看不见别人疼的时候。”
话音未落，她挥剑一划——
不是刺下，而是斩断了缠绕他的光网。
光丝如烟散去，缓缓消融在空气里。首领身子一软，瘫坐在地，脸上星纹开始褪色，像被水泡过的墨迹。
楚绾收剑，转身要走。
“等等。”齐昭开口。
他蹲下身，从药囊里摸出一枚药丸。不大，圆润泛着微光，像是把太阳晒过的糖霜揉进了药泥里。
“这是什么？”楚绾回头。
“回魂丹。”齐昭说着，一手托起首领的下巴，另一手把药丸塞进他嘴里，“用王婆的腌李子、孩子送的野花、还有老姜头藏了三年舍不得吃的蜜饼芯子做的。”
首领本能想吐，可药丸入口即化，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猛地一震。
“你杀了那么多人。”齐昭松开手，退后半步，“让他们白死吗？活着，记住他们，才是赎罪。”
首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眼角忽然渗出一道血线，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焦黑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小坑。
楚绾看着这一幕，没再说话。她走到齐昭身边，低声问：“你觉得他会醒？”
“不一定。”齐昭搓了搓手指，残留的光屑落在袖口，“但总得有人给他一次机会，不然我们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楚绾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下。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是那种少见的、松了口气似的笑。
“你啊……”她摇头，“明明最怕麻烦，偏偏每次都往火里跳。”
“我也不想啊。”齐昭挠了挠耳尖，红了一点，“可你看他那样，跟当年被赶出家门的我，有点像。”
两人说话间，地面震动渐弱。头顶裂缝不再扩大，碎石也停了坠落。整个洞窟安静下来，只剩下首领微弱的呼吸声。
楚绾正要扶齐昭坐下歇会儿，忽然眉头一紧。
“不对。”
她猛地转身，盯着那颗悬浮在空中的黑色星核。它原本死寂不动，此刻却轻轻旋转起来，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
“它还没完。”她说。
齐昭也察觉到了。明心眼视野中，那星核内部并非能量枯竭，而是在缓慢搏动，像一颗被埋了太久的心脏，正一点点重新跳动。
“不是失控。”他眯起眼，“是等。”
“等什么？”
话音未落，首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趴在地上，双手抠着泥土，指节泛白，嘴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下一瞬，他抬起头，眼神变了。
不再是怨恨，也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你们以为……毁了我的阵，就能断了联系？”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奇异的共振，“星核从来就没选过谁。”
齐昭心头一跳。
“它只认一个东西。”首领缓缓撑起身子，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执念够深，就能听见它的声音。而你们……太干净了。”
楚绾立刻挡在齐昭前面，手按剑柄。
“我不需要力量。”首领望着星核，轻声道，“我只需要，成为它的回音。”
他说完，抬起手，掌心朝上。
那颗黑色星核，竟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回应。
齐昭瞳孔一缩。明心眼中，无数细若游丝的暗影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钻入首领体内——不是力量灌注，而是记忆回归。
那些被吞噬的魂魄，那些被扭曲的执念，全回来了。
但它们不再是攻击的武器，而是成了某种……桥梁。
“糟了。”齐昭低声道，“他不是要抢星核。”
“他是想让它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