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我站在原地,掌心还贴着剑柄,指节因长时间紧握而发麻。那阵从石板后吹来的气息已经彻底消散,可玉佩仍在胸口微微震颤,像有根细线牵着它,往某个方向轻轻拉扯。
“走。”我说。
南宫璃没有应声,但我听见她法杖轻点地面的声音,一下,两下——她在确认方位。我们之间早已无需多言。三日调息,虽未痊愈,但该启程了。
我闭着眼,却能感知天地间的流动。识海中血色丝线悄然铺展,捕捉空气中残存的波动。荒原入口在正前方三百步外,那里空间扭曲得厉害,灵气如沸水翻腾,稍有不慎便会迷失方向。
右臂突然抽痛,像是有东西在经脉里爬行。万法摹刻的反噬还未散尽,每一次动用灵力都像撕开旧伤。我咬住后槽牙,将这痛意压进骨髓。
“十里设一印。”我低声道。
“已记下。”她的声音很轻,却稳。
我们开始前行。每一步都踏得极慢,地面干裂,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响。南宫璃的精神波纹在前方铺开,如同探路的触角。我则依靠因果回溯,在识海中织出一张网,将周遭气流、脚步落点、甚至远处沙粒滚动的轨迹尽数纳入判断。
越靠近荒原边缘,空气越沉。
不是压抑,而是……错位。
仿佛脚下这片土地并不完全属于现实。呼吸时肺部有种被拉扯的感觉,像是吸入的气流在体内拐了个弯才落下。
“你感觉到了?”我问。
“嗯。”她答,“空间褶皱比预想的更深。”
我没有再说话。此刻多说一句,便多耗一分神。玉佩忽然一烫,系统界面在识海角落浮现一道血色题字:【追溯封印之源,获取残缺符文】。任务未变,但它比之前黯淡了许多,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穿过最后一道断崖,脚底触感变了。不再是岩石,而是松软的灰土,踩下去几乎不反弹。我知道,我们已经踏入中域边境。
这里没有风,却有流动。
视线虽盲,但我能“听”到那些看不见的裂缝在呼吸。它们藏在地表之下,偶尔吐出一丝阴冷的气息,带着腐朽与金属混合的味道。
南宫璃停下,法杖微倾。
我也顿住。
前方百步内,有异动。
不是活物的脚步,也不是风的扰动,而是一种节奏——极其规律的震动,间隔三息一次,像是某种东西在地下搏动。
“裂谷。”我说,“就在前面。”
她点头,抬手将一道精神印记打入地面。蓝光一闪即逝,融入尘土。
我们继续推进。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地面突然塌陷。
我反应极快,向侧方翻滚,同时激活因果回溯。识海血丝成网,瞬间勾勒出三道攻击轨迹——自下方破土而出的黑影,四肢扭曲如倒生枝桠,头颅低垂,双眼空洞泛灰,身上缠绕着与石板上相似的逆向黑线。
“左!三尺!”我吼。
南宫璃几乎是本能地横移,法杖扫出一圈寒流,冻结了她原本站立的位置。裂缝中涌出的魔物动作一滞,随即被冰层封住半身。
另一头,又有两道黑影扑来。
我掷出短剑,灌入残余灵力。剑锋划过空气,直贯其中一头胸腔。它僵住,体内骤然爆开一团灵光——那是万法摹刻残留的力量,短暂引发了灵能震荡。
其余魔物被逼退半步。
我趁机召回短剑,落地时膝盖一软,右臂剧痛如锯。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我仅存的灵力。
“它们不是凭空来的。”我喘息着说,“有出口。”
南宫璃靠在我身旁,呼吸略显急促。“底部裂缝……还在扩张。”
我闭目,再次催动因果回溯。这一次,头痛如针扎,太阳穴突突跳动,但我必须看清楚。血色丝线在识海中交织,捕捉魔物出现的节点——每一次穿梭,都在同一处空间间隙。
“东南角,地缝最深处。”我睁开眼,尽管什么也看不见,“那是通道口。”
她没多问,转身便朝那个方向移动。我紧随其后,手中短剑横挡胸前。又有两头魔物从虚空中闪现,我凭借回溯提前预判,侧身避过爪击,反手一剑削断其手臂。
黑血溅在脸上,温的,却不带腥味,反而有种铁锈混着陈年纸张的气息。
南宫璃已抵达裂缝边缘。她将法杖狠狠插入地底,双手合握杖身,口中念出一段古老音节。寒气自杖尖扩散,顺着裂缝向下蔓延,所过之处,泥土凝结成冰,裂缝迅速收窄。
魔物的嘶鸣声从地底传来,像是被堵住喉咙的野兽。
“快封住了。”她声音微颤,显然已至极限。
我盯着那逐渐冻结的裂口,忽然察觉不对。
黑线在退。
不是溃散,是有序后撤,仿佛背后有人在指挥收兵。
“别松劲!”我低喝,“它们要缩回去!”
她咬破嘴唇,鲜血滴落在法杖顶端。眉心血痣猛地一亮,随即又暗下去。一股更强的寒流爆发,将整个裂谷底部尽数冰封。
最后一只探出的魔物被冻在半空,肢体扭曲,眼中灰光熄灭。
四周恢复死寂。
我拄着短剑站稳,全身已被冷汗浸透。七次回溯,今日额度已尽。若再来一波,我将再无预判之力。
南宫璃缓缓拔出法杖,整个人晃了一下,扶住岩壁才没倒下。她的手抖得厉害,连法杖都差点脱手。
“还能走吗?”我问。
“能。”她只回一个字。
我没有动。玉佩仍在震颤,比先前更剧烈。它在警示什么。
“它们刚才……是在试探。”我说,“不是为了杀我们,是为了确认我们是否值得全力对付。”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所以真正的威胁,还没出现。”
我抬头,虽然看不见天空,但我感觉得到——荒原深处,有一片黑色天幕正在缓缓升起。那是空间被强行撕裂的痕迹,也是某种存在降临的前兆。
南宫璃强撑着走了几步,在十里外再度设下精神印记。蓝光微闪,落入尘土。
我握紧短剑,指尖擦过剑脊上那道旧痕。这一路,从萧家废墟走到如今,敌人越来越强,可退路早已断绝。
裂谷西侧的高地上,我们并肩而立。
远处,灰雾翻涌,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轮廓矗立在荒原中央,似碑,似门,又似一口倒悬的钟。
南宫璃忽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腕。
“你看不见……”她声音极轻,“但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