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正是行事之时。
心莲估算着厨房送夜宵的时间,提前悄悄潜入厨房后院,躲在堆放柴草的角落,屏息等待。
她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偷来的小瓷瓶,手心全是冷汗。
终于,负责给学子斋舍送夜宵的杂役提着食盒来了,将一份份甜汤放在托盘上,高声喊着斋舍号让人来取。
心莲看到写着,祝英台斋舍号的那碗汤被放在托盘边缘,心中暗喜。
就在杂役转身去拿其他东西的瞬间,心莲如同暗夜里的狸猫,猛地窜出。
拔开瓶塞,将少许药粉抖入那碗汤中,并用手指飞快搅动了几下,随即又迅速缩回阴影里,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但巨大的兴奋感压过了恐惧。
她死死盯着那碗汤,看着杂役将其端起,送往祝英台所在的斋舍方向。
成功了!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想象着明日“祝英台”浑身红疹、被人人避之不及的场面,她就感到一阵扭曲的快意。
心莲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混合着后怕与期待的笑容。明日,好戏就要开场了。
梁大哥,你是我的!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摆脱奴籍、成为梁娘子的那一天。
翌日清晨,尼山书院在悠扬的钟声中苏醒。
学子们陆续起身,洗漱整理,准备前往膳堂用早饭,然后开始一日的课业。
然而,甲字六号房内却传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银心端着水盆,看着刚刚起身、挽起袖子的祝英台,小脸吓得煞白:“小姐!您……您的手臂!还、还有脖子!”
祝英台尚未完全清醒,闻言疑惑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露出的手臂和手腕上,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疹点,触目惊心!
她慌忙扯开衣领对着铜镜照看,脖颈处亦然,甚至脸颊边缘也开始隐隐泛红发痒!
“这……这是怎么回事?!”祝英台也慌了神,一种又痒又麻的感觉迅速蔓延开来,让她心慌意乱。
她第一反应是昨夜吹了风,或是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但从未见过发作如此迅速又诡异的红疹。
“公子,这模样……可不能出去啊!”银心急得团团转,“若是被人看见,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话!万一……万一是恶疾……”
她不敢再说下去,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祝英台看着镜中自己越来越明显的红疹,也是心乱如麻。这副模样,如何去课堂?如何见人?
尤其是……如何面对兄长和山伯?昨夜才刚被兄长训斥,若再被发现自己“突发恶疾”,兄长定会不管不顾立刻将她绑回家去!
“快,银心,去打盆冷水来,我先擦洗一下试试。”
祝英台强自镇定,吩咐道,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她必须想办法掩饰,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发现!
与此同时,膳堂内已渐渐坐满了学子。
心莲混在伺候用饭的仆役中,眼神却不住地往门口瞟,心跳得飞快,既期待又紧张。
她计算着时间,药效应该已经发作,那“祝英台”定然浑身红疹,不敢见人。
只要她不来用饭,或者来了却遮掩不住……好戏就要开场了!
马文才坐在上首位置,姿态优雅地用着早饭,目光却敏锐地扫过全场。
他注意到祝英齐已然就坐,神色间仍带着昨夜未散的余怒,不时看向门口,显然也在等“弟弟”出现。
而更远处,梁山伯也已坐下,正与同窗说着什么,目光同样带着惯常的期待,望向祝英台通常会出现的那个方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用饭时间将过,却始终不见祝英台的身影。
祝英齐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昨夜刚“认错”,今早就敢不来用饭?这是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梁山伯也面露担忧,低声对身旁的同窗道:“英台弟平日从不迟到的,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身体不适?”
心莲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看着祝英齐不悦和梁山伯担忧的神情,心中那股恶意的快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对!就是这样!继续怀疑吧!担忧吧!等她“恶疾”爆发,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就在此时,马文才缓缓放下筷子,用巾帕擦了擦嘴角,状似无意地对身旁的书童观砚道:
“去甲字六号房看看,英台是否又熬夜温书起晚了?若是,便提醒他功课虽要紧,但也需按时用饭,莫伤了根本。”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邻近几桌的人,包括祝英齐和梁山伯,听得清清楚楚。
观砚应声而去。
祝英齐闻言,冷哼一声,倒是暂时压下了亲自去抓人的冲动。
梁山伯则感激地看了马文才一眼,觉得马公子真是关心同窗。
心莲却暗自撇嘴,马文才又是这一套维护的说辞!
可惜,这次可不是熬夜温书那么简单!
不一会儿,观砚回来了,面色有些古怪,走到马文才身边,低声回禀了几句。
马文才听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走到祝英齐桌前,拱手道:“英齐兄,观砚回来说,英台似乎染了些风寒,身上起了些红疹,恐惊扰他人,故不便来膳堂。我已让观砚去请书院懂些医术的杂役老张头过去看看。”
“风寒?红疹?”祝英齐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了。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关心,而是恐慌——莫非是昨夜穿着那身衣服乱跑,真的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去看看!”他抬脚就要走。
“英齐兄且慢。”
马文才却伸手虚拦了一下,语气平稳道,“此刻情况未明,英台弟既然怕惊扰他人,想必疹症有些碍眼。
英齐兄此时贸然前去,若真是易染人的病症,反倒不美。
不若先让老张头看过,确定无碍再说。
再者,英台弟已是少年郎,并非幼童,兄长也需顾及他的颜面。”
他句句在理,既点明了可能传染的风险,又顾及了“少年郎”的颜面。
梁山伯在一旁听得真切,更是担忧不已:“英台他病了?严不严重?马公子,可否让我……”
“山伯兄还是先用饭吧。”
马文才转向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此刻人多眼杂,你我皆不便前去。若真是风寒疹症,更需静养,不宜探视。待老张头看过,有了结论再说。”
他成功地将两个最关心则乱的人都暂时按在了原地。
心莲在一旁听得暗自焦急又得意。焦急的是马文才再次控制了局面,没让事态立刻爆炸;
得意的是,听描述,“祝英台”的症状果然发作了!马文才能拦一时,还能拦一世不成?等那红疹越来越严重,看你们还能怎么遮掩!
马文才吩咐完,便以要去看看老张头为何还未到为由,先行离开了膳堂。
他并未直接去甲字六号房,而是先回了一趟自己的甲字一号房,从随身行李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旋即才快步走向祝英台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