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法庭,全体法官一致裁定……”他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起,在寂静中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角落,“控方所提供之证据,确凿、充分、无可辩驳!被告裕仁,犯有战争罪、反人类罪,罪名成立!”
“砰!”法槌落下,一声清响,却如同惊雷炸开!
“判决如下:剥夺其一切天皇尊号及特权,贬为庶人!判处终身监禁!立即执行!”
“关于控方提出的赔偿及领土要求……”主审法官的目光扫过那份厚厚的方案书,“法庭认为,基于日本侵略战争造成的巨大灾难及应承担之国家责任,该方案……原则通过!具体细节将由盟国赔偿委员会依据本庭判决精神,监督日本政府强制执行!”
“现在休庭!”
法槌再次敲响,余音在空旷的法庭里嗡嗡回响。
几名身材高大、面无表情的华夏法警立刻大步走向被告席。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刚硬。裕仁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像个破败的玩偶一样被从座位上架了起来。他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那因极度恐惧和绝望而剧烈抽搐的下颚。
当法警将一份文件——关于领土割让和赔偿方案的最终确认书——以及一支钢笔塞到他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般的手中时,裕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非人的呜咽。他试图握住那支笔,那支象征着屈辱和终结的笔。
但那只枯槁的手,曾经在无数份宣判他国命运的御诏上签下“裕仁”二字的手,此刻却连最微小的力量都无法凝聚。笔尖在光滑的纸面上疯狂地抖动、打滑,如同垂死挣扎的蠕虫,徒劳地划出一道道凌乱、破碎、无法辨认的墨痕。
纸张被戳破,墨水晕染开来,像一团团绝望的污迹。他越是用力,那手就抖得越厉害,手臂上松弛的皮肤也跟着剧烈震颤。
最终,那支笔“啪嗒”一声,从他完全失去控制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如同他整个帝国崩塌的回音。
他整个人也随之彻底瘫软下去,全靠法警的支撑才没有倒在地上,只剩下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从喉咙里溢出:“笔……笔……签……我……罪……” 眼泪和鼻涕糊满了那张曾经高不可攀的脸。
两名法警没有丝毫犹豫,像拖拽一件失去价值的沉重垃圾,架着这个瞬间衰老了几十岁、精神彻底崩溃的“前天皇”,步履沉重地走向法庭侧面那扇通往无尽黑暗监禁生活的小门。
沉重的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吞噬了那个佝偻绝望的背影。那扇门关上时发出的“咔哒”轻响,仿佛为旧日本帝国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旁听席上爆发出压抑的啜泣声,随即是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许多华夏同胞泪流满面,相互拥抱,用力地拍着手,掌心拍得通红,仿佛要将积压了四十年的屈辱、悲愤和此刻汹涌而出的激动全部拍出来!掌声混合着哭声,在法庭巨大的穹顶下回荡,汇聚成一股涤荡历史尘埃的洪流。
唐启没有鼓掌。
他缓缓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沉凝的、千钧重担终于卸下的疲惫感,却又蕴含着一种更为深沉的力量。
他离开了那片被掌声和泪水淹没的区域,走向法庭后方一扇高大的、镶嵌着厚重玻璃的窗户。窗外,天色依旧阴沉,压抑的铅灰色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然而,就在这片沉重的灰色天幕下,一阵料峭的、不合时宜的春风,卷着寒意,悄然掠过空旷的广场。
风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万物更始的力量。它掠过庭前那几株高大的樱花树——这些树,往年要到三月中旬才会开放。
然而此刻,奇迹般地,枝头竟有无数细小的、粉白的花苞在寒风中微微颤动!风过处,一些早熟的花瓣竟被无情地吹离了枝头!
唐启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深蓝色的中山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山岳。他凝望着窗外,看着那些早夭的、粉白色的樱花瓣,在冰冷的空气中打着旋儿,无声地、纷纷扬扬地飘落。它们像一场不合时宜的春雪,又像无数洁白的、飞舞的纸钱,覆盖在东京街头冰冷的地面上。
没有声音。法庭内鼎沸的人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绝了。
只有眼前这场寂静的、凄美的花雪。
唐启的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无声地计数。一片……两片……三万片……十万片……三十万片……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宽厚的掌心轻轻贴在了冰凉的玻璃窗上。那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心房。
窗外,樱瓣如雪,簌簌而下。
他闭上眼。
耳畔,那穿越时空的、无数个声音汇聚成的、低沉而悠远的叹息,仿佛从大地的深处、从历史的尽头、从旅顺的焦土、从金陵的血泊中升起,交织着,盘旋着,最终化为一阵无形的风,温柔地拂过东京的上空,拂过这扇冰冷的玻璃窗,拂过他沾着窗外寒意的指尖。
那叹息,悠长,悲怆,却又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穿透时空的安详与释然。
“安息吧。”
唐启睁开眼,目光穿透纷飞的樱花,投向更远的南方——越过浩瀚的东海,投向那片古老而新生的大陆。他的眼神锐利如初升的朝阳,映着窗外飘落的樱花,深不见底。
他收回贴在玻璃上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和窗外落樱的触感。他缓缓转过身,面向法庭内尚未散尽的、激动的人群,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身边刘大川等人的耳中,也像是对整个时代的宣告:
“大川,收拾东西。”他的目光扫过法庭中央那张巨大的、标志着历史被彻底改写的远东地图,“我们该回去了。这盘棋……”他微微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随即被更深的、属于开拓者的锐利光芒所取代,“才刚走了第一步。后面,还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