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的晨光带着几分柔和，洒在昨日激战过的戈壁滩上。往日里飞扬的沙尘此刻渐渐沉淀，露出满地狼藉——断裂的兵刃、散落的箭羽、废弃的帐篷碎片，还有几具来不及收敛的叛军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味道，与远处胡杨林的清香形成刺目的对比。
沈砚秋站在昔日的叛军营地中央，手里拿着一卷竹简，眉头微蹙。秦十三和阿罗憾正站在他身边，汇报着初步清点的结果：“沈公子，战死的叛军尸体有两百多具，咱们的弟兄和联军士兵牺牲了三十七人，重伤五十六人，轻伤一百多人。”
“务必清点清楚每一位弟兄的姓名，记录下来，日后送回他们的家乡。”沈砚秋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叛军的尸体集中掩埋在西侧沙丘外，挖深一点，撒上石灰，防止天气炎热引发疫病。咱们的弟兄单独安葬在堡垒旁的高坡上，立上木牌，让他们能望着死路的方向。”
“明白！”秦十三和阿罗憾齐声应下，立刻分头召集人手行动。
顾长风提着药箱匆匆走来，身后跟着几名扛着石灰和铁锹的学徒。“我已经和联军的军医商量好了，他们负责清理东侧战场的伤员和尸体，咱们负责西侧和堡垒周边。”他走到沈砚秋身边，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尸体，语气也有些凝重，“昨夜我让人熬了防疫的汤药，等清理完尸体，让所有弟兄都喝一碗，避免染病。”
沈砚秋点头，接过顾长风递来的一副麻布手套：“你安排好医疗和汤药的事，我去高坡那边看看安葬的地方。”他顿了顿，补充道，“高坡那边视野好，能看到胡杨林和商道，弟兄们守了这么久丝路，也该让他们在这里安息。”
两人分头行动。沈砚秋带着二十名商队护卫，来到堡垒西侧的高坡上。这里地势平缓，阳光充足，远处的胡杨林如金色的屏障，丝路商道的痕迹在戈壁滩上蜿蜒伸展。“就从这里开始挖吧，每一个坟坑都要挖三尺深，弟兄们不能受委屈。”他挥了挥手，护卫们立刻拿起铁锹，开始挖掘泥土，铁锹撞击石块的声音在清晨的戈壁滩上格外清晰。
顾长风则带着学徒和几名轻伤员，先给战死的弟兄们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这些衣物是罗衣从商队物资里找出来的，虽不算华贵，却足够整洁。他蹲下身，给一名年轻护卫整理好衣领，那护卫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干硬的麦饼，想必是最后一战前没吃完的干粮。顾长风的心猛地一揪，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麦饼放在他身边：“安心去吧，丝路安全了。”
忙碌到正午，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戈壁滩的温度飙升，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罗衣带着几名侍女，提着水桶和水囊走来，给清理战场的弟兄们送水和干粮：“沈公子，顾先生，先歇歇吧，吃点烤馕再干活。”她看着高坡上一排排整齐的坟坑，眼圈微微泛红，“这些弟兄跟着咱们走了这么久，没想到……”
“他们是为了守护丝路而死，是英雄。”沈砚秋接过烤馕，却没什么胃口，“等安葬完，咱们在高坡下立一块石碑，刻上他们的名字，让以后经过的商旅都记得他们。”
顾长风喝了口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西侧的叛军尸体已经掩埋得差不多了，石灰也撒好了，我让学徒去东侧看看联军那边的情况。高坡这里的安葬仪式，咱们亲自主持吧。”
午后，阳光稍微柔和了些。三十七具棺木（由叛军废弃的帐篷支架和木板临时拼凑而成）被整齐地抬到高坡上，放入挖好的坟坑中。沈砚秋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束从胡杨林折来的枝叶，高声说道：“弟兄们，感谢你们坚守北庭，守护丝路。如今烽烟已散，商道畅通，你们虽不能再跟着我们西行，却能在这里看着万千商旅平安经过。安心安息吧，我们会带着你们的念想，继续守护这条商道。”
说完，他将枝叶轻轻放在第一个坟坑旁，弟兄们纷纷效仿，将手中的胡杨枝叶放在棺木上。顾长风则站在一旁，轻声念着超度的经文，声音低沉而肃穆，风吹过胡杨林，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英雄们送行。
安葬完毕后，众人又开始清理战场的武器和物资。断裂的弓箭、生锈的长刀、废弃的盾牌被集中起来，能用的送到堡垒的兵器库修复，不能用的则熔铸成铁块，日后可用来修补堡垒。叛军遗留的粮草和水囊，被罗衣清点后，一部分分给联军，一部分留给伤员补充营养。
沈砚秋和顾长风并肩走到昔日的叛军营地中央，这里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处深深的马蹄印，证明着昨日的激战。远处的胡杨林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芒，沙丘连绵起伏，丝路商道上，已经能看到零星的商旅驼队的影子，驼铃声隐约传来，清脆而悠扬。
“终于清理完了。”顾长风松了口气，身上的麻布沾染了尘土和血迹，却显得格外庄重，“等过几天，咱们把石碑立起来，再给弟兄们的家人送些抚恤金，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嗯。”沈砚秋点头，目光望向高坡上的墓碑群，“晚上让罗衣多做些饭菜，咱们和联军的弟兄们一起吃顿安稳饭，也算告慰英灵。”
夜幕降临，戈壁滩渐渐凉爽下来。堡垒内的空地上点燃了篝火，弟兄们和联军士兵围坐在一起，烤着羊肉，喝着烈酒，却没有往日庆功的喧闹，气氛带着几分肃穆。沈砚秋和顾长风走到篝火旁，举起酒碗：“这第一碗酒，敬牺牲的弟兄们！”
众人纷纷举起酒碗，将酒洒在地上，高声喊道：“敬弟兄们！”
酒碗放下，沈砚秋看向顾长风，又望向高坡的方向，轻声说：“以后每年这个时候，咱们都回来看看他们。”
顾长风点头，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带着坚定的暖意：“好，咱们一起回来。等丝路彻底太平了，咱们就带着商队，载着中原的丝绸和西域的玉石，再来看他们，告诉他们，他们守护的商道，一直都在。”
篝火噼啪作响，照亮了众人的脸庞，远处的胡杨林在夜色中沉默矗立，高坡上的墓碑群静静守望，守护着这条刚刚重归和平的丝路。北庭的烽烟彻底散尽，只剩下英雄的传说，与胡杨林、沙丘一起，镌刻在丝绸之路的历史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