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宁北回到办公室以后也第一时间给自家爷爷打去了电话。
“这件事你处理得……不够果决。在这种触及根本原则和民心底线的问题上,和稀泥看似稳妥,实则模糊了立场。在这件事的反应上,你不如李明阳那个小家伙来得果断、鲜明。他和他那几个支持者,是把刀直接架在了原则的砧板上,虽然冒险,但立场无可指摘。”宁邦泽在听完自家孙子的叙述后,语气略微有些失望的说道。
宁北感到脸上微微发热,连忙道:“爷爷,是我考虑不周,当时情况复杂,张宇程那边……”
“好了,” 宁邦泽打断了自家孙子的解释,语气略微缓和了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对一位刚到任、信息并不完全对称的市长来说有些苛刻,“这也不能完全怪你,你级别还不够,无法第一时间掌握最高层的动态风向,做出最精准的判断情有可原。再者,我们宁家与张家眼下毕竟是盟友关系,你选择居中调停,不明着撕破脸,从维持表面团结和盟友体面的角度,倒也说得过去。”
宁北稍微松了口气,顺势将话题引向自己更关心的方向:“爷爷,我看现在网络和民间的一些反应,对这项提议的反对声浪很大,几乎是抵制的态度。张家这次搞这一出,恐怕不好收场吧?”
“哼,” 宁邦泽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张家?他们是这些年太顺了,家风也散了,对下面那些不成器的子弟纵容太过!以为凭着往日余荫和现有的权势,就能颠倒黑白、为所欲为。现在小辈惹出纰漏,撞到了李明阳那块铁板——那小子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混世魔王’,又有个护短的李家在后面——现在发现光凭背景解决不了祸端,就异想天开,妄图从国家法律层面伸手,玩一招偷梁换柱!简直是利令智昏,可笑至极!”
宁北听得心头震动,爷爷对张家的评价如此直接严厉,是前所未有的。他试探着问:“那爷爷,针对这件事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我是继续保持中立观望,还是……”
宁邦泽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果断:“这件事的本质,是高层之间的一次试探与博弈,重心在京都,你们地方不过是风暴边缘。如果张宇程还不死心,非要拿这件事在临海继续做文章,试图强行推动,那么你不需要再有丝毫犹豫,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你要记住,我们宁家与张家虽是政治盟友,但这联盟的前提是不损害根本原则和国家利益。在大是大非、民心向背的问题上,我们有自己的底线!甚至,” 老人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深意,“在一些不触及根本、但有利于临海发展或者能争取民心的事情上,你可以适当向李明阳那边靠拢,表达支持。这对你迅速打开在临海的工作局面,树立威信,有好处。”
“这样……会不会引起张家,特别是张宇程的强烈反弹?影响两家的关系?” 宁北仍有顾虑。
“反弹?” 宁邦泽冷笑一声,声音里透出一股久经沙场的老练与笃定,“那也要他们还有机会、有资本反弹才行。张家这次,是犯了众怒,更是撞到了枪口上。他们为了给张明龙那个纨绔脱罪,把一己私利凌驾于国家禁毒大业和人民情感之上,这是自毁长城。更何况,今年刚刚上位的那两位,正需要找机会立威,巩固权柄。张家自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递上了这么好一个‘靶子’,你觉得那两位会轻易放过这个既能顺应民意、又能敲打一方势力的机会吗?”
宁北恍然大悟,但又有一丝不解:“可是爷爷,您之前说这项提议已经在工作会议上形成了初步定稿,这难道不意味着那两位至少是默许或者不反对吗?”
“你能想到这一层,我很高兴,说明你在思考。” 宁邦泽的语气稍缓,带着点拨的意味,“但这‘初步定稿’和最终拍板,隔着十万八千里。很多时候,允许一个议题进入讨论程序,甚至形成初步文本,本身就是一种政治姿态和试探手段。那两位没有在会上明确表态支持,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们在看,在看各方的反应,在看张家能掀起多大风浪,也在看有多少像李明阳、像滇缅省、像你们临海禁毒支队这样有血性、有原则的力量会站出来。这池水搅动了,才能看清底下都是些什么鱼虾。”
“我明白了,爷爷。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把握分寸了。” 宁北感到心中的迷雾散去了大半,高层博弈的复杂画卷在他眼前展开了一角。
“小北啊,” 宁邦泽最后语重心长地嘱咐,“你要记住,在权力的场域里,谋略可以有,手段也可以运用,但一切的初衷和落脚点,必须是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失了这份初心,再精巧的算计也只是无根之木,迟早倾覆。这一点上,你还真要向李明阳那小子学学,他那份基于原则的‘莽撞’和清晰立场,有时候比圆滑更得人心,也更经得起考验。当然,不是让你学他的行事风格,而是学他内核里的那种定力。”
宁北握着话筒的手微微紧了紧,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爷爷会对李明阳有如此评价,甚至隐隐将自己与之比较,这让他感到一丝不甘,但也激发了他更深层的斗志。“是,爷爷,您的教诲我记下了。”
“好了,遇到实在难以决断的事情,记得及时和家里通气。就这样吧。” 宁邦泽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放下沉甸甸的电话听筒,宁北靠在椅背上,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爷爷那句“向李明阳学学”在他耳边回荡,最初那点被比较的郁闷和不甘,迅速被一种更强烈的、不服输的昂扬斗志所取代。他望向窗外,城市灯火璀璨,那里是他即将施展抱负的舞台。
“李明阳,” 他低声自语,眼神锐利而明亮,嘴角勾起一抹挑战的弧度,“你不过是比我早来临海占了点先手而已。这临海的天地,还大得很。我宁北,绝不会比你做得差。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