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城越近，官道上的人就越多。行商的、赶考的、探亲的，车马络绎不绝，尘土飞扬。林晚背着包袱，走得不快，一路看下来，见京城近郊的田地果然打理得比别处精细，田埂笔直，作物分行有序，隐约能看出新农法的影子。
这日傍晚，她走到一处破败的土地庙旁，打算歇脚。刚坐下，就听见庙后传来微弱的啜泣声，细细小小的，像只受伤的小猫。
林晚皱了皱眉，走过去查看。只见庙后的草堆里，缩着个小乞丐，看着不过六七岁的样子，浑身脏得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含着泪，警惕地望着她。他怀里紧紧抱着半块干硬的窝头，像是抱着什么珍宝。“你怎么在这里？”林晚放轻脚步，声音放缓。
小乞丐没说话，只是往草堆里缩了缩，把窝头抱得更紧了。
林晚从包袱里拿出个麦饼——这是她路上准备的干粮，还带着点温热。她掰了一半，递过去：“饿了吧？吃点这个。”
麦饼的香气飘过去，小乞丐的喉结动了动，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却还是没动。
“我不是坏人。”林晚把麦饼放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你吃吧，我不抢你的。”
小乞丐盯着麦饼看了半天，又看了看林晚，见她确实没有恶意，才小心翼翼地爬出来，抓起麦饼就往嘴里塞，吃得急了，差点噎着，小脸涨得通红。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晚递过去一个水囊。
小乞丐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缓过来。他看着林晚，小声说：“谢……谢谢姐姐。”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林晚问。
小乞丐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叫小石头……我爹没了，娘带我来找亲戚，路上走散了……”
又是一个叫小石头的。林晚心里一动，想起了苏明。她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孩子，衣衫褴褛，脚上的鞋早就磨破了，露出的脚趾冻得通红，心里泛起一阵怜惜。
“你亲戚在京城？”
小乞丐点点头：“娘说，亲戚在京城的绸缎庄当掌柜，可我找不到……”他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找了好几天了，都没找到……”
林晚叹了口气。京城那么大，一个孩子想找个不知具体地址的亲戚，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想了想，问道：“你知道那绸缎庄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好像叫‘锦绣阁’。”小乞丐努力回忆着。
“锦绣阁？”林晚记起来，苏文渊的信里提过，他在京城有个故人，就在锦绣阁当掌柜。或许能帮上忙。
“我也要去京城，正好要去锦绣阁办事，带你一起去吧？”林晚说。
小乞丐眼睛一亮，又有些犹豫：“真的吗？姐姐不骗我？”
“不骗你。”林晚笑了笑，“不过你得先跟我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不然人家掌柜的怕是认不出你。”
小乞丐用力点头，把剩下的半块麦饼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晚。
附近有处小溪，林晚烧了些热水，给小乞丐擦洗。洗干净了才发现，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就是太瘦了，下巴尖得硌人。林晚从包袱里找出一件苏明留下的旧衣裳，虽然大了点，却还算干净，给小乞丐穿上，用绳子在腰间系了个结，倒也合身。
“这样就精神多了。”林晚看着他，像看到了缩小版的苏明。
小石头摸了摸身上的新衣裳，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看着格外可爱。
夜里，两人就在土地庙歇脚。林晚生了堆火，驱散潮气和寒意。小石头靠在她身边，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这些天太累了，睡梦里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林晚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忽然觉得，这趟京城之行，或许不只是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想起周婆子，想起苏婉姐弟，想起田埂上那些互相扶持的日子。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在不经意间相遇，然后彼此温暖，互相照亮。
第二天一早，两人继续往京城走。小石头不像刚开始那么怕生了，一路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
“姐姐，京城是不是有好多大房子？”
“姐姐，那里的人是不是都穿绸缎衣裳？”
“姐姐，你去京城做什么呀？”
林晚耐心地回答他：“京城是有好多大房子，但也有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那里的人不全穿绸缎，也有穿粗布衣裳的；我去京城，想看看那里的田地，学些新的种地法子。
“种地？”小石头歪着头，“种地有什么好学的？”
“你看啊，”林晚指着路边的田埂，“同样是种地，有的人家收得多，有的人家收得少，这里面可有大学问。学会了好法子，就能种出更多粮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饿肚子了。”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说：“那姐姐学会了，能教我吗？等我找到亲戚，我也学着种地，就不会饿肚子了。”
林晚笑了：“好啊，教你。”
离京城越来越近，城墙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高大雄伟，透着皇家的威严。城门口车水马龙，守卫森严，进出的人都要接受盘查。
林晚带着小石头，随着人流排队进城。轮到他们时，守卫看了看林晚，又看了看小石头，皱眉道：“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是我路上遇到的，要去锦绣阁找亲戚。”林晚拿出苏文渊的信，“这是锦绣阁掌柜的朋友写的信，您看。”
守卫接过信看了看，见上面盖着县衙的印章，也没多问，放他们进了城。
进了京城，扑面而来的是喧嚣与繁华。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穿着各色衣裳的人来来往往，比林晚见过的任何地方都热闹。
小石头看得眼睛都直了，紧紧抓着林晚的手，生怕走散。
“别担心，跟着我。”林晚牵着他，按照信上的地址，往锦绣阁的方向走去。
街道两旁的建筑越来越气派，偶尔能看到骑马的官员和坐轿的贵妇人经过，引得路人纷纷避让。林晚却留意到，街边的角落里，依旧有像小石头一样的乞丐，缩在墙根下，眼神麻木。
她心里忽然有些沉重。京城虽繁华，却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艰难。就像田埂上的庄稼，有长得好的，也有长得差的，要想让每一株都茁壮成长，需要的，或许不只是好法子，还有更多的用心与守护。
走到锦绣阁门口，林晚停下脚步。这是一家气派的绸缎庄，门脸宽敞，伙计穿着体面的衣裳，正忙着招呼客人。
“就是这里了。”林晚深吸一口气，牵着小石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