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混合舰队,如同一条由钢铁与意志组成的巨龙,缓缓穿行在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那巨大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空间门户之中。
舰队核心是伤痕累累却依旧威严的“深渊使者号”,周围拱卫着数艘“利维坦级”运输舰以及担任护航任务的“海妖级”驱逐舰。舰船上,不仅承载着远征归来的帝国将士,更承载着两万名蜥蜴人移民和四万名刚刚归降、内心忐忑的战车国士兵。
穿越门户的过程,对于习惯了地心恒定环境的乘客而言,是一次极其不适的体验。空间的扭曲感、能量的剧烈波动,让许多蜥蜴人平民和战车国士兵面色发白,紧紧抓住身边的固定物。
凯拉女王站在“利维坦级”运输舰的观测窗前,覆盖着细密金鳞的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的强化玻璃上,猩红的竖瞳死死盯着窗外那光怪陆离、飞速流转的能量通道。即便是她,心中也难免升起一丝对未知的敬畏。
而在关押(或者说隔离)战车国降卒的舱室内,巴图鲁和他曾经的部下们,则更多地感受到一种脱离熟悉环境的彷徨。地心世界的暗红、炽热、硫磺气息,是他们生命的底色,而门外那片未知,代表着不可预测的未来。
终于,那种剧烈的颠簸和扭曲感逐渐减弱。观测窗外的景象,从扭曲的光流逐渐稳定下来,变成了一片深邃、纯粹的……蓝色。
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广阔无垠的蓝色。
“我们……出来了?”一个年轻的蜥蜴人士兵喃喃道,几乎将脸贴在了观测窗上。
舰队彻底脱离了海沟门户,开始上浮。深度计的数字飞快跳动,外界的光线逐渐增强,从幽暗的深蓝,变为明亮的蔚蓝。
然后,它发生了。
当舰队最前方的“深渊使者号”率先突破太平洋的海平面,巨大的舰首劈开白色的浪花,扬起漫天水雾时——
第一缕真实的、未经任何岩层过滤的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猛地刺穿了运输舰观测窗的强化玻璃,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照射进来!
“啊——!”
刹那间,凄厉的惨叫声在蜥蜴人和战车国士兵的舱室内此起彼伏!
对于终生生活在地心昏暗红光下的种族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到极致的光芒,不啻于一种酷刑!他们条件反射地紧闭双眼,用手臂死死挡住眼睛,剧烈的刺痛感让他们泪流满面,甚至有些体质稍弱的直接蜷缩在地,发出痛苦的嘶鸣。
凯拉也闷哼一声,猛地闭上了眼睛,但她强忍着没有后退,覆盖着鳞片的眼皮剧烈颤抖着。她能感觉到,那温暖(甚至有些灼热)的光芒,透过眼皮,依然能感受到其存在。
“不要怕!适应它!”凯拉强忍着眼睛的不适,用带着威严的声音低吼道,“这是阳光!是地表世界赐予万物生机的光芒!睁开你们的眼睛,慢慢适应!”
在她的命令和带头作用下,蜥蜴人士兵们开始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将手臂移开一条缝隙。
刺痛依旧,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感受,开始取代最初的痛苦。
他们看到了……
无边无际的、蔚蓝色的“水”(与他们认知中暗流汹涌的地心冥河完全不同),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与同样蔚蓝、却更加明亮的天空相接。洁白的云朵如同巨大的絮团,悬浮在天际。巨大的、散发着难以想象光与热的金色火球(太阳),高悬于空中,将它温暖(对他们而言或许过于温暖)的光芒洒满世间。
海风带来了咸腥的、湿润的空气,涌入经过环境适应的舱室通风系统。这与地底干燥、充满矿物粉尘和硫磺味的空气截然不同,让他们的肺部感到一丝清凉,却也带着陌生的刺激。
“这……这就是海洋?这就是天空?”巴图鲁瞪大了一双因为不适应强光而不断流泪的眼睛,趴在观测窗前,近乎痴迷地望着那壮阔的景象。他一生都在暗红色的岩层和洞穴中战斗,从未想象过,世界可以如此……广阔,如此……明亮。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冲刷着每一个地心移民的心灵。那是生命对更广阔天地本能的向往,是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也是对自身渺小的清晰感知。
“看!那是……陆地吗?”一个眼尖的蜥蜴人士兵指着远方海平线上出现的一条模糊的黑线。
随着舰队持续航行,那条黑线逐渐清晰,化作连绵的绿色山脉,以及山脉脚下,那片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与晶体光泽的奇迹之城——自由之城。
宏伟的星港、高耸入云的建筑、穿梭不息的飞行器、以及那笼罩全城的、若隐若现的能量护盾……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远比地心任何一座城市都要繁华、先进、充满生机的画卷。
希望,如同初升的朝阳,开始在这些地心种族的心中,艰难地穿透了迷茫与不适的阴云,缓缓升起。
凯拉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海风味道的空气,尽管肺部还有些不适,但她猩红的竖瞳中,却燃起了更加炽烈的火焰。她知道,她的选择没有错。这片广阔的天地,才是蜥蜴人未来的舞台。
巴图鲁和他身后的战车国士兵们,也沉默地看着那片奇迹之城。艾拉中将的话语再次在他们耳边回响——“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一个更强大的平台”。
或许,臣服于这样的力量,追随这样的文明,并不是耻辱,而是一种……新生。
舰队破开蔚蓝色的波涛,向着自由之城,向着那海平面上的朝阳,坚定地驶去。阳光洒在冰冷的舰体和每一张充满复杂表情的脸上,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结束,和一个融合了地心与地表力量的新时代的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