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位大典的庄重余韵尚未在皇宫上空完全消散,宁寿宫却已然是一派“整装待发”的火热景象。与其说这里是尊贵的太上皇居所,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即将出发的庞大旅行团集合点。
苏晚晚如同一个最兴奋的指挥官,叉着腰,指挥着宫人将她那些“必不可少”的行装搬上马车。
“这个!这个软枕必须带上!路上打盹儿就靠它了!”
“还有这几盒子点心!路上饿了怎么办?”
“哎哎哎!那箱话本子轻拿轻放!那可是我的精神食粮!”
“我那套特制的钓鱼竿呢?陛下答应要陪我去钓鱼的!”
被她点名要带的物品种类之繁多,从舒适的软枕到各色零食,从消遣的话本到娱乐的渔具,简直堪比一个小型杂货铺搬家。几个负责装箱的太监累得满头大汗,脸上却都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有烟火气的太上皇后?
萧景玄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蓝色常服,负手站在廊下,看着他那活力四射的皇后像只忙碌的小蜜蜂,穿梭在大小箱笼之间。他那张惯常冷毅的脸上,此刻线条柔和,眼底带着纵容和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他出行向来简便,除了必要的换洗衣物和随身武器,几乎别无长物。但看着苏晚晚兴致勃勃的样子,他觉得,多带些……也无妨。
【她高兴便好。】这是他内心最简单也最坚定的准则。
新任大内总管(原福伯的徒弟)看着那几乎要堆成小山的行李,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翼翼地请示:“太上皇,太上皇后,这……是否需要再精简一些?车队规模恐怕……”
苏晚晚立刻回头,眼神“凶狠”:“精简?不行!这些都是必需品!” 【开玩笑,退休旅行怎么能亏待自己!】
萧景玄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却一锤定音:“无妨,都带上。”
新总管:“……是。” 【得,太上皇都发话了,搬吧!】
就在这忙乱而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准备中,新帝萧宸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他褪下了昨日那身沉重的龙袍,换上了一身较为轻便的明黄色常服,更显得少年俊朗,眉宇间已初具帝王威仪,只是此刻看着父母宫院里这“搬家”般的场面,眼底不免流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情。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他上前行礼。
“宸儿来啦!”苏晚晚看到他,立刻丢下正在清点的零食盒子,快步走过来,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嗯,气色不错!就是这龙袍穿着累不累?要不母后帮你跟内府说说,也改轻便点?”
新帝萧宸:“……” 【母后,这不合规制……】他无奈地笑了笑,“儿臣习惯便好。父皇母后今日便要启程了吗?”
“对呀!”苏晚晚用力点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路线图都规划好了!第一站,先去西山别苑泡温泉!把你父皇上次输给我的赌约给兑现了!” 她说着,还得意地瞟了萧景玄一眼。
萧景玄面上不动声色,耳根却几不可察地红了一下。【陈年旧事,何必再提。】
新帝看着父母之间这旁若无人的互动,心中那点因分离而产生的不舍也被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祝福。他郑重地对萧景玄和苏晚晚躬身道:“父皇母后放心出游,京城一切,有儿臣在。”
萧景玄看着已然能够独当一面的儿子,心中欣慰,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依旧是言简意赅:“保重自身,勤政爱民。”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苏晚晚则是一把抱住儿子,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但语气依旧轻快:“好啦好啦,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们就是出去玩玩,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学你父皇以前那样老是熬夜批奏章!有事就给我们……呃,写信?”她本来想说“打电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唉,没有手机就是不方便啊!】她内心吐槽。
新帝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鼻子也有些发酸,他用力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父皇母后……一路珍重。”
最终,在所有行李(包括苏晚晚那根宝贝鱼竿)都妥帖地装车后,一支规模精简却足够舒适安全的车队,缓缓驶出了宫门。没有浩大的仪仗,只有几辆装载行李的马车和一辆外观朴素、内里却布置得极为舒适的主马车,周围跟着十余位扮作普通护卫、实则身手顶尖的暗卫,以及忠心耿耿的翠儿等几个贴身宫人。
当马车驶出最后一道宫门,将那座困了他们多年、也承载了他们无数荣耀与付出的皇城真正抛在身后时,苏晚晚猛地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宫外自由的空气!
“哇!出来了!我们真的出来了!”她兴奋地几乎要手舞足蹈,回头对着车厢内稳如泰山的萧景玄喊道:“陛下!您感觉到没有?这是自由的味道!”
萧景玄看着她那仿佛飞出笼中小鸟般的快活模样,唇角终于忍不住扬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他伸手,将她拉回身边坐好,免得她过于激动掉下车去。
“嗯。”他低应一声,目光也投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朱墙碧瓦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寻常的民居、热闹的市集、以及远处隐约的青山轮廓。一种陌生的、名为“自由”的轻盈感,悄然充斥心间。
【的确……不错。】他心想。
车队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官道上。苏晚晚一开始还兴奋地趴在窗口看风景,指着外面的农田、村庄、过往的行商大惊小怪。
“陛下您看!那牛长得真壮实!”
“哇!那片油菜花开得真好看!金灿灿的!”
“哎?那是不是卖糖葫芦的?停车停车!我要吃!”
萧景玄由着她闹,偶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一眼,大部分时间,他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因一点点新鲜事物就雀跃不已的侧脸,觉得这宫外的寻常风景,因她而变得生动无比。
在苏晚晚成功买到两串糖葫芦,并强行塞给萧景玄一串后(萧大太上皇拿着那串红艳艳的果子,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和无奈),她终于心满意足地缩回车厢,开始翻找她的话本子。
“啊!终于可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不用担心女官唠叨了!”她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着,晃着脚尖,美滋滋地翻开了书页。
萧景玄看着她毫无形象的坐姿,摇了摇头,眼底却漾开一片温柔。他拿起之前未看完的一卷书,也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安静地阅读起来。
车厢内,一时只剩下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以及苏晚晚偶尔看到有趣处发出的低低笑声。阳光透过车窗,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气氛安宁而温馨。这与在宫中时,一个批阅奏章一个在一旁捣乱的场景截然不同,却另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行了半日,车队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河边停下休整。
苏晚晚立刻跳下马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眼睛一亮,跑到河边,蹲下身,用手撩着清澈的河水,发出满足的喟叹:“真舒服啊!比宫里那些假山流水好玩多了!”
她回头,看到萧景玄也下了车,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墨色的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她忽然玩心大起,用手掬起一捧水,就朝着他洒了过去!
水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亮晶晶的弧线,有几滴溅到了萧景玄的衣摆上。
周围的暗卫和宫人瞬间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拼命忍住笑意。
萧景玄低头看了看衣摆上的水渍,又抬头看向那个恶作剧得逞、正笑得像只小狐狸的苏晚晚,眸光微深。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缓步朝她走了过去。
苏晚晚看着他逼近,脸上带着“危险”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转身想跑,却被他长臂一伸,轻易地揽住了腰。
“呀!”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他带得转了个圈,差点掉进河里,幸好被他牢牢抱住。
“还敢闹?”萧景玄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威胁,更多的却是宠溺。
苏晚晚趴在他怀里,咯咯直笑,抬头在他下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就闹!反正现在没人管得着咱们了!”
阳光,河水,微风,还有怀中人灿烂的笑脸。萧景玄想,这或许便是他一直追寻,却直至此刻才真正握在手中的……人间至味。
(史官记载:开明元年春,太上皇与太上皇后轻车简从,离京云游。新帝亲送至宫门,依依惜别。闻太上皇后于途中,观山览水,品食购趣,欢欣雀跃,太上皇纵之宠之,相伴左右,怡然自得。盛世之后,另谱逍遥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