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青灰色的晨雾还缠在竹院的竹梢上,沾着露水的竹叶被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几滴清凉。
楚清颜站在竹院朱漆门前,藕荷色的裙摆被晨露浸得微微发潮,却浑然不觉,只双手紧紧攥着一个半尺来高的楠木小物件——那是在景淮初回京城的那段时间,和军中工匠反复琢磨改良的带滑轮了望塔。
塔身上的黄铜滑轮泛着温润的光,细小的齿轮咬合得严丝合缝,最顶上的了望台还能灵活转动,比军中现行的木质滑轮了望塔轻了三成,而且移动起来也更顺畅,组装起来也省了大半力气。
楚清颜指尖摩挲着塔底刻着的“楚记”二字,心里却有些打鼓:景淮初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她今日这般早来,会不会显得太急切?可想到京中那些若有似无的流言——说她楚家手握兵权,她能得景淮初青睐,不过是楚将军用军权换的正妃之位,她的心就像被细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楚清颜不是不信景淮初。
是因为人心这东西,最是难防。
楚清颜可以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她,但不能让这些流言污了景淮初的名声,更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被朝臣抓住“徇私外戚”的话柄。
正当楚清颜如此想着,却听见竹院大门传来的声响。
“吱呀”一声,竹院的门从里面拉开了。
景淮初穿着一身月白锦袍,墨发还带着刚洗漱完的湿气,见着门口的楚清颜,先是一愣,随即眼底漫开温柔的笑意:“清颜?怎么这么早过来,此刻露水重,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
景淮初说着便伸手将楚清颜拉进院里,当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又皱了眉:“手怎么这么冰?快随我进屋暖一暖。”
楚清颜被他拉着,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心里的忐忑少了大半。
这时楚清颜把手里的了望塔递过去道:“我做了个东西,想让你明日回京城时带上。”
景淮初接过那楠木小塔,低头仔细看着,手指拨动了一下黄铜滑轮,滑轮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清脆利落。
景淮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抬眼看向楚清颜:“这是……了望塔?可不是已经在用了吗?”
“这个是改良过的。”楚清颜点点头,上前一步,指着塔身上的滑轮解释:“军中原来的木质滑轮了望塔太沉,虽然戴滑轮,但推行时不太顺畅,所以得三个士兵才能抬得动,而且组装还要半个时辰。
现在我将滑轮的材质换了下,再把塔身改成可拆卸的,两个人就能扛着走,组装也只要一刻钟,而且滑轮能省力,了望台转动时也更灵活,站在上面能多看出去半里地呢。”
楚清颜说得认真,眼底闪着光。
景淮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夸:“我们清颜的脑瓜子就是好用,这东西要是用到军中,能省多少事。”
“那是自然,我这是在突破我之前设计的木质滑轮了望塔。”楚清颜抱着手说道。
景淮初看到这样的楚清颜,眸色越发温柔的说:“好,好,好,我们清颜是最棒的。”
楚清颜被他夸得脸颊微红,还是咬了咬唇,把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京里那些人……总说我是靠父亲的兵权才跟你的。
我想着,这了望塔要是能在军中推广开,也能让他们知道,我楚清颜不是只会靠家里,我也能为你、为朝廷做些实事,这样,他们就不会再乱说了。”
楚清颜说完,垂着眸子,怕景淮初觉得她多此一举。
可景淮初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声音温和却坚定:“清颜,委屈你了。”
景淮初知道那晚圣旨下了后,京中的流言就四处而起,也早就想过要解决,却不知如何下手解决。
可没想到的是,楚清颜竟自己想出了办法,还这般懂事地为他考虑。
景淮初举起手里的了望塔,仔细看了又看,眼底满是欣赏:“这东西做得好,不仅能堵住那些人的嘴,更能实实在在帮到军中的将士。
明日我回京城后,第一时间就把它呈给父皇,再在兵部设坊,让工匠照着这个样子多做些,尽快推广到各军营去。”
景淮初顿了顿,伸手拂去楚清颜发间沾着的一片竹叶,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清颜,你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但既然你想做,我就陪你一起。
以后不管有什么流言蜚语,有我在都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楚清颜抬头看着景淮初,晨光透过竹梢洒在他脸上,把他的眉眼衬得格外温柔。
而心里的不安在此刻下烟消云散,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信你。”
竹院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景淮初把改良后的了望塔小心翼翼地交给身后的侍从,叮嘱道:“好生收着,明日带回京城,半点都不能磕碰。”
随后便拉着楚清颜的手往屋里走:“走,进屋喝杯热茶,看你冻的。”
楚清颜被他拉着,脚步轻快,心里像揣了个暖炉。
她知道,有景淮初在,那些流言蜚语终会被吹散。
而楚清颜做的这个小小的了望塔,不仅能守护边关的将士,也能守护她和景淮初之间的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感情,从来不是靠什么权钱交易,而是彼此真心相待,是她用自己的智慧,他用自己的担当,共同守护的未来。
屋里的热茶很快就端了上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外的竹影。
景淮初看着楚清颜捧着茶杯小口喝茶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
一想到明日把了望塔呈给父皇时的场景,想着父皇看到这物件时的惊喜,想着兵部推广后军中将士省力的模样,更想着楚清颜听到消息时开心的笑脸,只觉得心里满当当的,都是对未来的期盼。
楚清颜喝着热茶,偶尔抬眼看向景淮初,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便又红了脸颊,赶紧低下头。
两人之间没有太多话语,却有着说不尽的默契。
竹院外的鸟鸣声、竹叶的簌簌声,还有屋里茶水的氤氲热气,交织成一幅温暖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