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沈策带人驾着这三辆乌木轺车昨夜才来到朝阳城,因为夜已深,便在客栈歇着了。
所以今日的晨光破开云层,将军府外已停妥了三辆乌木轺车。
车辕上的铜铃沾着晨露,被风一吹便发出细碎清响,惊飞了枝头几只啄食的麻雀。
景淮初身着月白锦袍,正站在首辆轺车旁,看着侍从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楠木了望塔模型放进铺着软垫的锦盒里——盒底还垫了两层丝绸,生怕路途颠簸碰坏了边角。
“再垫层绒布。”景淮初抬手止住侍从的动作,亲自从袖中取出一方月白绒帕,仔细铺在模型周围,指尖拂过塔身上的黄铜滑轮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这是清颜的心血,半点都不能马虎。”
侍从连忙应着,又取来绒布仔细裹好,才将锦盒稳妥地放进车厢角落的暗格——那暗格原是放文书的,昨夜景淮初特意让沈策清空,只留了这一个锦盒。
刚收拾妥当,便见楚清颜提着裙摆从将军府里快步走出,藕荷色衣裙外罩了件浅碧色披风,发间簪着支素银桃花簪,鬓边一缕碎发垂了下来,沾着点晨光,软乎乎地贴在颊边。
“怎么不多歇会儿?”景淮初快步上前,伸手替楚清颜理好那缕碎发,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垂,又皱了眉。
“披风怎么没系紧?风这么大,仔细着凉。”说着便伸手替她拢紧披风系带,指腹无意间蹭过她颈间肌肤。
楚清颜看到了车旁的锦盒,问道:“了望塔……放好了?”
“放心,比护着我的兵符还上心。”景淮初低笑一声,伸手牵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前些日子和工匠一起打磨木料、调试滑轮磨出来的。
“走吧,再晚些,怕是要赶不上正午的城门放行。”
楚清颜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城外走。
晨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景淮初的月白色袖口与她的浅碧披风映得格外和谐。
从将军府到朝阳城门口的路不算近,两人并肩走着,偶尔有早起的百姓路过。
也忍不住偷偷打量他身旁的楚清颜——毕竟楚将军的女儿模样俏、本事强、小时候还经常被楚将军追着满城的跑,这些早成了城里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见楚清颜与景淮初这般亲近,眼底都多了几分好奇。
楚清颜察觉到那些目光,手指微微收紧。
景淮初却握得更紧了些,侧头对她轻声道:“别管旁人,我们走我们的。”
楚清颜抬头看他,见他眼底满是坦荡,心里那点不自在瞬间散了。
是啊,她与景淮初光明正大,又何须在意旁人的目光?
这般想着,脚步也轻快了些,连带着看路边的杨柳都觉得顺眼。
不多时便到了朝阳城外。
官道旁的老槐树枝繁叶茂。
景淮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楚清颜,眼底的温柔里多了几分不舍:“就送到这里吧,城外风大,再往前走,回去时该冷了。”
楚清颜点点头,却没松开他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指节——这双手昨夜还替她拢过披风,此刻却要握着缰绳,一路回京城去了。
楚清颜心里有些发酸,却还是强撑着笑意:“到了京城,记得给我写信,还有……那了望塔,若是皇上问起,你就说是我琢磨出来的,不用替我遮掩。”
“傻丫头,我怎会替你遮掩?”景淮初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底满是笑意。
“我还要在父皇面前好好夸你,让满朝文武都知道,我的清颜不仅懂兵法,还这般心灵手巧,能为军中造好物。”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后补充道,“对了,我那皇子府,等我回去后便让人翻新了,等收拾妥当,我就写信给你,到时候……接你去京城住些日子,好不好?”
楚清颜猛地抬头看他,眼底满是惊喜。
她知道景淮初的皇子府在京城朱雀街,当年她随父亲去京城述职时,远远见过一次,青砖黛瓦,气派得很。
如今景淮初说要翻新,还要接她去住,这意味着……他是真的把她放进了未来的计划里。
楚清颜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不管什么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个用力的点头:“好。”
见她这般模样,景淮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楚清颜突然从披风里取出一个食盒——那食盒是梨花木做的,小巧玲珑,盒盖上刻着两朵并蒂桃花。
楚清颜打开食盒,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里面整齐码着八块桃花酥,酥皮层层叠叠,上面还撒着些粉色的桃花碎,看着就精致。
“这是翠翠做的桃花酥。”楚清颜拿起一块,递到景淮初面前,小声道:“桃花是我去年在院里的桃树开的,前些日子刚晒好,翠翠说用这个做酥饼,吃着香。
你路上饿了,就拿出来吃两块,垫垫肚子。”
景淮初接过桃花酥,指尖触到食盒的温度,心里暖得发烫。
“我收下了。”景淮初把桃花酥放进随身的锦袋里,又将食盒小心地交给身后的侍从,叮嘱道:“好生收着,别让水汽打湿了。”
然后景淮初又看向楚清颜,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清颜,我走了。
等我写信来,你一定要尽快回信,别让我等太久。”
“嗯,我会的。”楚清颜点头。
景淮初最后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心里,然后才转身登上轺车。
车夫甩了个响鞭,马蹄声哒哒响起,轺车缓缓动了起来。
景淮初坐在车厢里,掀开窗帘,看着楚清颜站在原地,浅碧色的披风在风里轻轻飘动,像一只欲飞的蝴蝶。
景淮初挥了挥手,大声道:“清颜,回去吧!记得想我!”
楚清颜也挥着手,看着轺车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官道的尽头,才收回目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留着景淮初掌心的温度,又闻了闻指尖,似乎还沾着桃花酥的清甜香气。
楚清颜笑了笑,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因为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收到景淮初的信,信里会写京城的趣事,会写皇上对了望塔的夸赞,还会写皇子府翻新的进度。
而此时的轺车里,景淮初从锦袋里取出一块桃花酥,轻轻咬了一口。
酥皮在嘴里化开,清甜的味道带着淡淡的桃花香,瞬间驱散了离别带来的些许怅然。
景淮初看着身旁铺着绒布的了望塔模型,眼底满是笑意——等他把这模型呈给父皇,等皇子府收拾妥当后,一定要尽快接清颜来京城,让她看看属于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