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片狼藉。
狗蛋蹲在地上,用一块粗布缓缓擦拭着三棱军刺上的血污。
他面前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余具洋和尚的尸体。
这些西夷打扮各异:
有的还穿着他们的黑色教袍,颈上挂着十字架;
有的却已然换上了大明的绸缎官服,头上还戴着不伦不类的乌纱帽。
狗蛋冷眼扫过这幕景象,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哼!沐猴而冠!”
墙边,龙华民神父肩胛处有一个狰狞的血洞,鲜血浸透了他昂贵的丝质教袍。
他那把精致的燧发手铳掉落在不远处。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
因失血和愤怒而脸色惨白,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指着狗蛋等人,嘶声怒骂:
“你们……你们这群魔鬼!到底是谁?为何要行此杀戮!
上帝……上帝绝不会宽恕你们这些屠夫!”
这时,苏赫巴鲁拎着一串捆扎好的火药包从内堂走了出来,
正好听到龙华民的诅咒,他嗤笑一声,瓮声瓮气地骂道:
“呸!你这老牲口!
你们那上帝要真那么好,你他妈不老实在家待着,跑我们这儿来干啥?
还上帝?老子连长生成天都不拜,会在乎你那劳什子上帝!”
他转头对狗蛋道,
“狗哥,炸药都埋妥当了,关键承重柱下分量十足,
就等弟兄们撤出去,送这帮鬼佬和这破庙上天!”
狗蛋拍拍苏赫巴鲁结实的肩膀,赞道:
“干得好!还是大当家的考虑周全,派了你来。
这么大的雨,没有你这手爆破绝活,咱们还真不好点火送这洋庙一程。”
他说着,环视了一下这座“南堂”。
这天启三年的南堂,虽不及后世宏伟,却也颇具规模,
穹顶高耸,彩绘玻璃窗虽在打斗中破损不少,
仍能看出其异域风格,堂内摆放着管风琴、十字架等物,与周遭的中式建筑格格不入。
“魔鬼!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你们这些亵渎神灵的异教徒!”
龙华民见无人理他,再次咆哮起来。
“异教徒?”
狗蛋听到这三个字,猛然转过身,眼中寒光一闪。
他一个箭步蹿到龙华民面前,弯腰一把揪住其教袍的前襟,
几乎将他提离地面,厉声喝道:
“你刚才说什么?异教徒?你他妈再给老子叫一句试试!”
他手上的巨力勒得龙华民双眼翻白,呼吸困难。
狗蛋双眼喷着怒火,骂道:
“操你妈的!
你们这帮西夷,跑到我们祖宗传下来的土地上,
占我们的地,骗我们的人,还敢叫我们异教徒?
谁他妈给你的狗胆!果然大当家的没说错!
你们这帮玩意儿,狼子野心!”
说完,他像扔破麻袋一样将龙华民掼在地上,
不顾其惨叫,抽出绳索将其死死捆在了一根巨大的石柱上。
狗蛋的目光扫过地面,散落的经书残页间,
竟夹杂着几张绘制着火炮、舰船结构的草图,格外刺眼。
他狠狠朝奄奄一息的龙华民啐了一口:
“你不是口口声声爱你的上帝吗?
好!老子这就成全你,一会儿你就可以去见他了!”
他站起身,对周围的战士一挥手:
“兄弟们,差事办完了,撤!”
众人毫不迟疑,紧随狗蛋,如同鬼魅般迅速冲出南堂,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穿过街巷,抵达临街一条早已勘察好的隐蔽小巷拐角。
苏赫巴鲁从怀中掏出一个简陋的起爆器,看向狗蛋。
狗蛋眯眼看了看雨幕中那座轮廓清晰的南堂,冷冷地点了点头。
苏赫巴鲁拇指用力按下了起爆按钮。
轰隆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底的巨响猛然炸开!
紧接着是连续数声更加剧烈的爆炸!
巨大的火球裹挟着砖石木梁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整个南堂!
冲击波裹着热浪席卷而来,即使隔了一段距离,
狗蛋等人仍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
那座象征着西夷在此立足的教堂,在连绵的爆炸声中剧烈颤抖、扭曲,
最终轰然坍塌,化作一片燃烧的废墟!
爆炸的火光映亮了半片天空,也映亮了狗蛋毫无波动的脸。
狗蛋最后瞥了一眼在雨中燃烧崩塌的南堂,转身低喝:“走!”
一行人迅速隐没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几乎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同时,
夜空中的雷鸣与教堂废墟的爆炸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毁灭的交响乐。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巨型闪电撕裂天幕,
不偏不倚,正正劈在南堂废墟中央那焦黑的十字架顶端,爆出一团刺目的电火花!
趴在巷口断墙后观察的叉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乐出了声,
压低声音对旁边的狗蛋说道:
“狗哥,你瞧!
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直接降雷劈了这鬼地方!”
狗蛋却不屑地嗤笑一声,伸出手指指着老天嘲讽道:
“切!马后炮!真要开眼,早干嘛去了?
让这帮西夷在我们地盘上蹦跶这么多年,它怎么不早点降雷活劈了这些混蛋?
什么玩意儿!”
他收回目光,拍了拍叉子的肩膀,
“行了,别管老天爷了,指望不上。
赶紧干活儿,弄完早点回去睡觉,这鬼天气湿漉漉的,难受死了。”
说完,他打了个手势,小队成员如同鬼魅般再次悄然潜回已成废墟的南堂外围。
苏赫巴鲁目光扫过现场,最终锁定在一根断裂的哥特式门柱残骸上。
他几步上前,从怀中掏出那枚雕刻着狰狞狼首的玄铁“鬼王令”,
运气于掌,猛地将其拍入焦黑的石柱断面之中!
铁令入石三分,上面的鬼眼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
仿佛正冷冷地俯视着这片被摧毁的异教巢穴。
与此同时,其他几名战士如鬼魅般散开,动作迅捷如风。
他们从防水油布包中取出厚厚一沓《讨西教檄》文告,
将其一张张牢牢粘贴在废墟周边所有未被完全摧毁的院墙、断壁以及幸存的树干上。
檄文上墨迹淋漓的控诉,在火光和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不过片刻功夫,以南堂废墟为中心,目之所及的墙面上,
几乎被这些宣判西教罪状的檄文所覆盖,白纸黑字,
在雨夜中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无声地宣告着此次行动的意志。
“撤!”
狗蛋低喝一声,再次确认布置无误后,
小队成员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汇入四通八达的巷道阴影之中,
彻底消失在茫茫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