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皋城内,天宇正对着沙盘推演战局,指尖在代表刘邦军右营的木质令牌上轻轻敲击。沙盘上,刘邦军的粮草营地已被涂成红色,代表尽毁,而右营的令牌旁,被陈平用朱笔圈了个醒目的圈——那是英布的驻扎地,也是目前刘邦军中最不稳定的一处。
“主公,英布的亲信贲赫已接了密信。”陈平掀帘而入,将一封蜡封的密信放在案上,“这是他的回信,说英布看了信后,把自己关在帐里三个时辰,只让亲兵送了三趟酒进去。”
天宇拿起密信,蜡封上印着贲赫的私章,拆开后,只见上面只有潦草的三个字:“容三思”。他轻笑一声,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看着火苗舔舐着字迹:“三思,就是已有三分意动。英布本是项羽帐下五大将之一,当年背楚归汉,不过是权宜之计。刘邦给他的‘淮南王’,不过是块画饼,辖地不及旧部的三分之一,麾下将士多是楚人,早就念着故土了。”
陈平躬身道:“主公所言极是。据细作回报,昨夜英布帐内传出摔酒坛的声音,想来是内心挣扎剧烈。他与樊哙积怨已深,粮草被烧后,樊哙更是在军议上直指他‘通敌纵火’,若不是刘邦压着,两人怕是已拔刀相向。”
“哦?樊哙还敢指证他?”天宇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这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地图,指着淮南故地的范围:“告诉贲赫,若英布归降,不仅给他淮南王的实封,还将庐江、豫章两郡划入他的封地,让他重建九江国旧部。再许他麾下将士免除三年赋税,愿归乡者发放盘缠,愿从军者官升一级。”
陈平眼中一亮:“主公这条件,足以让英布麾下军心彻底动摇。只是……会不会太过优厚?”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天宇将地图卷好递给陈平,“英布的万余楚军精锐,是刘邦军中唯一能与樊哙抗衡的力量。若能策反他,刘邦军不攻自破。你再让贲赫透个消息给英布,就说刘邦已暗中调夏侯婴率部逼近右营,名为‘协防’,实则是监视,一旦他有异心,便就地格杀。”
夜色如墨,英布的帐内还亮着灯。帐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地上散落着七八个空酒坛,英布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伤疤——那是当年随项羽征战时留下的印记。他手中捏着天宇的密信,信纸已被酒液浸透,字迹模糊却依旧刺眼。
“将军,贲赫求见。”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
英布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让他滚进来!”
贲赫低着头走进来,刚站稳就被英布一把揪住衣领:“说!你是不是早就和天宇勾搭上了?拿了他多少好处,敢在我帐里递这种反信!”
贲赫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将军若信不过属下,此刻便可斩了属下。但属下想问将军三个问题:第一,樊哙污蔑将军通敌,刘邦为何不查就压下?第二,夏侯婴的五千人为何连夜移营至右营三里外?第三,军中存粮只剩五日,刘邦却只给左营分了粮,右营将士今日只喝到稀粥,将军觉得,这是刘邦忘了,还是故意为之?”
三个问题像三把重锤,狠狠砸在英布心上。他松开手,贲赫的衣领已被攥得变形。是啊,刘邦的猜忌从来不加掩饰,当年他归汉时,刘邦明着设宴款待,暗地里却派了十队亲兵“护卫”;如今粮草危机,第一个被牺牲的就是他这个“楚降将”的右营,樊哙的挑衅不过是刘邦默许的试探。
“他娘的!”英布一拳砸在案上,酒坛碎片溅了一地,“刘邦这老小子,果然没安好心!”
贲赫趁机上前一步,低声道:“天宇主公说了,将军若愿归降,淮南故地完璧归赵,庐江、豫章两郡添作封地,比当年项王给的还要广阔。麾下将士,愿留者加官,愿走者赠金,绝无二话。”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这是天宇主公给的信物,凭此可调动成皋城外的接应部队,若将军决意归附,今夜便可举事,里应外合拿下刘邦中军。”
英布盯着那枚虎符,指尖微微颤抖。虎符上刻着“天”字,纹路古朴,显然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他想起昨日军议上,刘邦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块随时可弃的废棋;想起麾下士兵啃着带沙的糙米,望着左营飘来的肉香咽口水;想起项羽败亡时,他率部归汉,原以为能换条生路,却不料只是从一个战场,跳进了另一个囚笼。
“夏侯婴的人……真在三里外?”他哑着嗓子问。
“是,属下亲眼所见,他们的营帐都搭在高地上,能看清右营的一举一动。”贲赫点头,“将军若再犹豫,明日一早,恐怕就会收到刘邦的‘赐死’诏书了——樊哙那边,已经写好了弹劾将军通敌的奏折,只等刘邦落笔。”
英布猛地灌下最后一碗酒,将空碗狠狠掼在地上:“干了!”他抓起虎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告诉天宇,今夜三更,我右营举火为号,让他派精锐接应!老子受够了刘邦的鸟气,不若归顺天宇,还能换麾下弟兄一条活路!”
贲赫眼中闪过喜色,连忙躬身:“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等。”英布叫住他,从颈间扯下一枚玉佩——那是他当年在九江国时,亲手为自己刻的印信,“把这个给天宇,告诉他,我英布归降,不是贪他的封地,是为了麾下八千楚地子弟能堂堂正正活着,他若负我,我英布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掀了他的成皋城!”
贲赫接过玉佩,那玉佩温润,上面刻着“九江”二字,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他知道,这是英布的誓言,也是一个老将最后的尊严。
三更时分,英布帐内突然燃起一团火光。右营的士兵们早已按捺不住,听到号令后,纷纷拔营而起,楚地的战歌在夜风中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夏侯婴的部队刚想驰援,就被成皋城外冲出的精锐截住,双方在旷野上厮杀,而英布亲率主力直扑刘邦中军。
刘邦在睡梦中被惊醒,听到帐外传来“英布反了”的呼喊,抓起佩剑冲出帐外,却见右营火光冲天,楚地士兵的呐喊声震耳欲聋。他转身想找樊哙,却见樊哙的左营紧闭营门,显然是坐观其变。
“天要亡我!”刘邦瘫坐在地上,望着漫天火光,终于明白,当猜忌的种子生根发芽,再坚固的营垒也会从内部崩塌。
成皋城头,天宇看着英布的部队与接应的精锐合兵一处,眼中露出笑意。陈平站在一旁,轻声道:“主公料事如神,英布果然归降了。”
“不是归降,是结盟。”天宇纠正道,指尖轻抚过那枚“九江”玉佩,“英布这样的人物,可遇不可求。给他足够的尊重与空间,他会成为我们最锋利的剑。”
夜风带着硝烟的气息,右营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也映亮了天宇眼中的宏图。刘邦军的溃败已成定局,而他的棋局,才刚刚落下关键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