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漫过盛唐香文化博物馆的青砖黛瓦,也吹进了苏合香的书房。苏合香正对着一叠厚厚的手稿出神,那是《中华香文化通史》的初步框架,萧策整理的盛唐民间香俗、宫廷用香制度等内容已整整齐齐码在案头,字里行间是跨越千年的生活气息,却唯独在西域香文化板块,还留着几处空白的批注——“西域香料贸易路线待考”“胡商香俗细节需补”。
她指尖划过纸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影。阿罗憾,那位从盛唐一路走来、以胡商身份见证了长安香事兴衰的老者,他的记忆里,藏着最鲜活的西域香文化密码。只是这些年,阿罗憾将心思都放在了跨境贸易公司上,往来于国内外,鲜少有闲暇坐下来梳理过往。
正思忖间,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萧策端着一杯清茶走进来,见她对着手稿蹙眉,便笑着问道:“在想西域香文化的部分?”
苏合香点点头,接过茶盏,暖意漫过指尖:“嗯,萧策,你整理的盛唐香事资料很详实,但西域这块,终究少了亲历者的视角。阿罗憾兄在西域生活多年,又在长安经营香料,他知道的,恐怕比任何古籍都更鲜活。”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熟悉的爽朗笑声,紧接着,阿罗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比去年见时略显清瘦,两鬓的白发又添了几分,却依旧精神矍铄,眼神里藏着历经岁月沉淀的智慧。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正小心翼翼地搬着几个沉甸甸的木箱。
“合香、萧策,好久不见!”阿罗憾大步走进书房,语气里满是轻快,“我今天来,是给你们带‘宝贝’来的!”
苏合香和萧策连忙起身相迎,看着那几个木箱,眼中满是好奇:“阿罗憾兄,这里面是?”
“是我这辈子积攒的家底,也是西域香文化的一点念想。”阿罗憾示意年轻人将木箱放下,亲自打开最上面的一个。木箱里铺着柔软的丝绸,整齐地摆放着一卷卷泛黄的纸册、几枚锈迹斑斑的铜令牌,还有一些用兽皮包裹的香料样本。“我已经把跨境贸易公司交给手下的年轻人打理了,往后啊,就想静下心来,和你们一起把盛唐的香事、西域的香史,好好梳理梳理,也算是给后人留点东西。”
苏合香心中一暖,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这家跨境贸易公司是阿罗憾在现代重新打拼的心血,如今他愿意放下繁杂的商务,投身于香文化研究,这份情谊与执着,格外动人。“阿罗憾兄,多谢你。有你在,《中华香文化通史》的西域部分,才算有了灵魂。”
阿罗憾摆摆手,拿起一卷纸册,轻轻展开。纸册的纸张是特制的宣纸,虽已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是用汉文和西域文字混合书写的。“这是我从盛唐到现代,断断续续记下的笔记。有西域各国的香料产地、特性,有胡商之间的贸易规矩,还有我在长安经营香料时的见闻,里面不少都和‘长安十二香’的原料有关。”
萧策凑近细看,只见纸册上详细记录着:“沉香,岭南者佳,然西域亦有产,其香清冽,多经海上丝绸之路运抵广州,再转至长安……”“郁金香,产自西域吐火罗国,花色如金,采而晒之,香气温润,入香可增其雅韵……”每一条记录都详实具体,甚至标注着不同年份香料的品质差异,比古籍中的记载更为细致。
“这些笔记太珍贵了!”萧策感慨道,“当年在长安,我们虽常一起商议香料贸易,却不知你记下了这么多细节。有了这些,‘长安十二香’原料的贸易脉络,就能梳理得更清晰了。”
阿罗憾笑着将纸册递给苏合香,又打开另一个木箱。这个木箱里装的是几枚铜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还有“西域商盟”“香料互市”等字样。“这是盛唐时期西域商盟的令牌,有了它,才能在西域各国的香料互市中通行无阻。当年我就是凭着这枚令牌,走遍了西域的大小香料产地,才收集到复原‘长安十二香’所需的部分原料。”
他拿起一枚令牌,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眼神中满是回忆:“还记得当年为了找百年沉香木,我带着这枚令牌,穿越沙漠戈壁,去了西域最偏远的一个小国。那里的国王也是个爱香之人,见我带着商盟令牌,又懂香料,便把宫中珍藏的百年沉香木赠予了我。那批沉香木,后来就用在了‘长安十二香’中‘沉香’的复原上。”
苏合香接过令牌,指尖感受着上面的纹路,仿佛能触摸到盛唐时期西域香料贸易的繁华。“有了这些实物和笔记,我们就能还原出唐代西域香料贸易的完整图景,让《中华香文化通史》更具说服力。”
阿罗憾又打开一个用兽皮包裹的包裹,里面是一些颜色各异的香料样本,有的呈深褐色,有的是淡黄色,还有的带着奇异的纹理。“这些是西域特有的香料样本,有安息香、乳香、没药,还有一些已经失传的香料。我把它们珍藏了这么多年,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让更多人了解西域香料的独特魅力。”
他拿起一块呈泪滴状的乳香,递给苏合香:“你看,这是最上等的乳香,产自西域阿拉伯半岛。当年在长安,这种乳香价格昂贵,只有皇室和达官贵人才能用得起。它入香后,香气绵长,能中和其他香料的燥气,‘长安十二香’中的‘苏合香’,就用到了它。”
苏合香接过乳香,放在鼻尖轻嗅,一股醇厚绵长的香气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树脂气息,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盛唐时期的长安香料市场。“没错,这种乳香的香气,和我在盛唐时所用的一模一样。阿罗憾兄,有了这些样本,我们就能更准确地描述西域香料的特性,让读者真正感受到西域香文化的独特之处。”
接下来的几天,阿罗憾便在博物馆住了下来。他每天都泡在书房里,一边整理自己的笔记和藏品,一边和苏合香、萧策探讨《中华香文化通史》的编写思路。他的记忆力极好,许多几十年前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常常在讲解的时候,不自觉地代入盛唐时期的语气,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长安街头经营香料铺的胡商。
“当年在长安,西市的香料市场可热闹了!”阿罗憾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支笔,一边在纸上画着草图,一边讲解,“从西域来的胡商,带着各种香料,在市场上摆摊售卖。有卖乳香、没药的,有卖郁金香、安息香的,还有卖各种香具的。长安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都喜欢来这里挑选香料,一来二去,西市就成了长安香文化的重要聚集地。”
他笔下的草图渐渐清晰,是一幅盛唐西市香料市场的布局图,上面标注着各个香料摊位的位置、经营的香料种类,甚至还有几家知名的香料铺名称。“你看,这家‘胡记香铺’,就是我当年在长安开的。铺子里不仅卖西域香料,还接受定制香品,不少宫廷的贵人都专门来我这里定制香品。”
苏合香认真地听着,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关键信息:“阿罗憾兄,那当年西域香料进入长安,都要经过哪些关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贸易规则?”
“当然有!”阿罗憾放下笔,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西域香料进入长安,主要有两条路线,一条是陆上丝绸之路,经河西走廊,过敦煌,进入长安;另一条是海上丝绸之路,经广州、扬州等港口,再转至长安。不管走哪条路线,都要经过官府的查验,缴纳赋税,还要有商盟的令牌,才能通行。”
他从木箱里拿出一卷泛黄的文书,上面盖着唐代官府的印章:“这是当年我运送香料进入长安时的通关文书。上面详细记录了香料的种类、数量、产地,还有查验官员的签名。有了这份文书,香料才能在长安合法售卖。”
萧策接过通关文书,仔细研究着上面的文字和印章,感慨道:“这份文书太有价值了!它不仅能证明唐代香料贸易的管理制度,还能还原出香料从西域到长安的完整流程。我们把这些内容写进通史里,就能让读者更直观地了解唐代香文化的繁荣背后,是完善的贸易体系在支撑。”
阿罗憾又讲述了许多西域香俗的细节。比如西域各国都有祭祀香神的习俗,每年香料丰收的时候,都会举办盛大的香神祭祀大典,用最上等的香料供奉香神,祈求来年香料丰收;还有胡商之间的“香盟”,凡是加入香盟的胡商,都要遵守诚信经营的规则,若有欺诈行为,会被逐出香盟,永远不得从事香料贸易。
“这些香俗,都是西域香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阿罗憾感慨道,“当年我在长安,也把这些香俗带到了那里。比如每年香料丰收的时候,我都会在西市举办小型的祭祀活动,用西域的方式供奉香神,不少长安人都来围观,慢慢也有了一些长安商人加入进来。香文化就是这样,在交流中不断融合,不断发展。”
苏合香一边听,一边快速记录着,心中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中华香文化通史》的西域部分,不仅要记录香料的产地、贸易路线,还要记录这些鲜活的香俗、胡商的故事,这样才能让通史既有学术性,又有可读性,让读者真正感受到西域香文化的魅力,以及它与中原香文化的深度融合。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罗憾的笔记和藏品被一点点整理出来。书房里,堆满了各种资料和样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料气息,那是跨越千年的西域香韵,也是三位老友共同的心血。
这天,苏合香拿着整理好的西域香文化资料,笑着对阿罗憾说:“阿罗憾兄,有了这些资料,《中华香文化通史》的西域部分就能完美收官了。等通史出版了,一定会让更多人了解到西域香文化的璀璨,了解到‘长安十二香’背后,是中原与西域香文化的交融共生。”
阿罗憾看着桌上的资料,眼中满是欣慰:“合香,这是我多年的心愿。当年在盛唐,我见证了长安香文化的繁华,也见证了中原与西域香文化的交流。如今能把这些故事、这些历史记录下来,传给后人,我也就无憾了。”
萧策端起茶杯,笑着说道:“来,我们以茶代酒,敬这份跨越千年的香缘,也敬我们共同的事业!”
三只茶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的资料和香料样本上,仿佛为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阿罗憾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却也透着一股归心似箭的笃定——他终于放下了尘世的繁杂,回到了自己最热爱的香文化领域,用自己的记忆和藏品,为《中华香文化通史》补上了最珍贵的一笔,也为中华香文化的传承,增添了浓墨重彩的西域篇章。
未来的日子里,他们还将一起,在浩如烟海的资料和记忆中,一点点挖掘、梳理,让盛唐的香韵、西域的风情,都在《中华香文化通史》中绽放出独特的光彩,让这份跨越千年的香文化遗产,得以永续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