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里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赫东没停步,也没喊第二声。他知道祖父在等他,也知道镜渊不会让这重逢太平。 “东子……你不该来。”声音沙哑,带着喘息,像被铁锈磨过喉咙。 赫东继续往前走:“我来带你回家。” 前方雾气裂开一道口子,一个佝偻身影缓缓浮现。脖子上缠着粗重的铁链,每一道都泛着暗红血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是祖父,可又不像祖父——脸上没有慈祥,只有疲惫和焦灼。 “快走!”祖父突然吼出声,手臂却抬起,轻轻抚上赫东额头。 那一瞬,赫东脑中炸开画面:雪地、祭坛、穿日军军装的人围成一圈,祖父站在中央,赤脚踩在冰面上,双手高举,嘴里念着古老咒语。地面裂开,黑水翻涌,有东西要爬出来。祖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主动迎向那团黑影。 不是被附身,是自愿引邪入体。 赫东浑身一震,张嘴想说话,喉咙却被堵住。他终于明白七十年前发生了什么——祖父根本不是叛徒,而是用命封印了不该被挖出来的“黑水龙脉”。 锁链猛地收紧,发出刺耳摩擦声。祖父身形开始溃散,化作缕缕黑烟,飘向灰雾深处。 “别信镜外那些人的话。”祖父最后的声音飘进耳朵,“七道链,七处坑,七件器,缺一不可……你得替我走完。” 赫东伸手去抓,只抓到一团冷风。他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发白,指甲陷进掌心也没松开。 他低头看手腕,鹿骨珠裂痕更深,血已经干了,留下暗褐色痕迹。他用手指抹了一点,在掌心重新画符——这次不是逆写,是正向起笔,一笔一划稳得像在解剖课上描骨骼结构。 灰雾开始退散,露出脚下石板路。路尽头有微光,像是出口,也像陷阱。 赫东迈步向前,没回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祖父当年没得选,现在他有得选——选相信,选承担,选把没做完的事做完。 镜外,关舒娴刀尖还抵着伊藤健喉咙。铜铃碎片散了一地,程三喜蹲在镜前不停撒朱砂,嘴里念叨着小时候父亲教他的安魂调。王瞎子盘腿坐在角落,双手按膝,嘴唇微动,像是在跟谁对话。 镜面忽然泛起波纹,赫东的脸再次浮现,比之前更清晰,眼神也更坚定。 “拖住他们。”他说,“我找到祖父了。” 关舒娴没问细节,只点头:“多久?” “够你砍他三刀的时间。”赫东嘴角扯了一下,“别真砍死,留口气审。” 伊藤健冷笑:“你以为你能活着带出真相?镜渊吃人不吐骨头。” 赫东没理他,视线转向程三喜:“你爹当年进去,是不是也听见锁链声?” 程三喜一愣,眼眶瞬间红了:“他说……有人在哭,哭声里夹着铁链响。” 赫东点头:“那是被困住的人。不止我祖父。” 王瞎子突然开口:“七道链,七个人。你祖父是最后一个自愿进去的。” 赫东沉默片刻,说:“那我就是第八个。” 镜面再次波动,影像模糊前,他补了一句:“帮我找七件东西——鼓、铃、刀、杖、镜、符、骨。一件都不能少。” 话音落下,镜面恢复平静。朱砂粉落在镜框边缘,像一道红色封条。 关舒娴收刀,转身对程三喜说:“记下来,一件一件查。” 程三喜掏出笔记本,手有点抖,但字写得很清楚。 伊藤健整理领带,语气轻松:“你们以为凑齐七件就能赢?那不过是打开下一扇门的钥匙。” 王瞎子慢慢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门后是什么,轮不到你说了算。” 镜内,赫东已走到光前。他没急着跨过去,而是蹲下,在石板上用血画了个圈,把祖父最后碰过他额头的手势复刻在中央。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祖父用命换来的封印,现在轮到他来加固。 他站起身,一步踏进光里。 身后灰雾翻涌,隐约传来锁链拖地声——不止一条,是七条,从不同方向朝他聚拢。 赫东没回头。他左手摸了摸鹿骨珠,右手握紧拳头,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