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艾辛河渡口方向便传来了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与驼铃声响。一支规模可观的商队,如同一头蜿蜒的巨兽,缓缓逼近鸦林镇那尚显简陋的木石围墙。
了望塔上响起了警戒的号角。早已得到消息的镇民们在奥莉薇娅事先的安排下,并未表现出过度的惊慌,而是带着好奇与警惕,在守卫的引导下,有序地进行着日常劳作,只是目光不时瞟向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
谢无疾在奥莉薇娅和莉拉的陪同下,登上了正对商队来路的围墙哨塔。他今天换上了一身相对整洁的深色猎装,外面象征性地披了一件没有家族纹章的斗篷,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苍白,右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他站姿比平时更依赖左腿,仿佛右半身依旧不便。
奥莉薇娅站在他身侧稍后,穿着一身便于行动又不失体面的墨绿色骑装,金发挽成利落的发髻,碧眸冷静地审视着下方的商队,如同评估着一份待价而沽的货物。莉拉则隐在哨塔的阴影里,长弓斜倚墙边,精灵的锐利目光早已将商队前列的护卫数量、装备配置尽收眼底。
商队在围墙外约百米处停下。队伍中央,一名骑着高大洛汗马、身穿镶皮甲锦衣的中年男子越众而出。他留着浓密的棕色虬髯,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如鹰,正是博格·铁颚。他的目光扫过鸦林镇简陋的防御,最后定格在哨塔上的谢无疾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前面可是鸦林镇的谢无疾领主?”博格的声音洪亮,带着洛汗人特有的豪迈腔调,但这豪迈之下是精明的算计,“洛汗自由贸易同盟,博格·铁颚,依约前来拜访!”
谢无疾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而略显“虚弱”的笑容,扶着墙垛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带着点中气不足的扬高:“原来是博格先生!久仰大名!快请进,快请进!我们这小镇简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下面的守卫打了个手势。沉重的木质大门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
博格哈哈一笑,带着几名核心护卫和一名捧着礼盒的随从,策马而入。他的目光在进入镇子的瞬间,就如同最精准的尺子,飞快地测量着街道的宽度、房屋的构造、居民的精神面貌,以及那些仍在施工的防御工事。当他看到一些工匠正在用新开采的、带着微弱能量感应的矿石加固墙基时,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在临时充作会客室的、稍微宽敞些的木屋里,分宾主落座。奥莉薇娅亲自奉上茶水,姿态优雅从容,与这简陋的环境形成奇特对比,让博格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谢无疾领主,”博格开门见山,粗犷的作风下是直奔主题的犀利,“听说你的领地上发现了一条很有‘潜力’的新矿脉?我们自由贸易同盟对各类矿产都很感兴趣,尤其是……蕴含特殊能量的品种。”
谢无疾捧着茶杯,苦笑着叹了口气:“博格先生消息灵通。确实有点发现,但……唉,福祸相依啊。”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肩,“为了清理矿洞里的麻烦,差点把命搭进去。这矿脉是有点特别,但地脉极其不稳,开采难度大,风险更高。前几天的地动您听说了吧?就是矿洞深处结构不稳引起的,差点把整个镇子都搭进去。”
奥莉薇娅适时接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博格先生,经过我们的初步勘探,新矿脉蕴含的矿物确实对能量有特殊的亲和性,可能具备很高的价值。但正如领主所言,不稳定的地脉是最大的障碍。我们正在尝试利用一种古老的能量引导技术进行安抚,但这需要特定的媒介。”
博格的兴趣被勾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哦?什么样的媒介?”
“一种……高度纯净的能量结晶。”奥莉薇娅直视着博格的眼睛,缓缓说道,“它需要能与地脉中狂暴的能量产生共鸣,并进行中和。我们怀疑,这种结晶可能与矿脉中的矿物同源,甚至就是其高度提纯后的形态。”
博格瞳孔微缩,脸上豪迈的笑容不变,但眼神瞬间锐利了数倍。他打了个哈哈:“纯净的能量结晶?这可是稀罕物。不知道领主阁下需要多少?又打算用什么来交换呢?”
谈判进入了实质性的博弈阶段。奥莉薇娅开始详细阐述“技术”的难度与稀缺性,强调谢无疾领主“独特能量”在其中的关键作用,并暗示稳定的矿脉将带来如何巨大的长期收益。而博格则不断试探“技术”的真伪,结晶的具体要求,以及开采权的份额。
谢无疾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插几句嘴,抱怨一下伤势和花费,活脱脱一个被麻烦缠身、又舍不得放弃利益的年轻领主形象。但他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博格身后那名沉默寡言、气息阴冷的护卫,以及被随从放在角落的那个看似普通的礼盒——莉拉之前传回的消息提到,那里面可能装着需要重点关注的物品。
就在奥莉薇娅与博格围绕“技术”验证和“结晶”样本交换细节争论不休时,一直安静坐着的谢无疾,忽然像是无意间,将右手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一划。一丝微不可察的、融合了内息与清凉异力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悄然荡漾开来。
这波动极其微弱,普通人甚至低阶职业者都难以察觉。
然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
角落那个看似普通的礼盒,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嗡鸣!盒盖猛地跳动了一下!
博格身后那名气息阴冷的护卫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谢无疾!而博格本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贪婪!
谢无疾则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他“慌乱”地放下杯子,捂着右肩咳嗽起来,脸上那丝刻意维持的苍白更加明显,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能量泄露是伤势失控的意外。
“怎么回事?”奥莉薇娅立刻起身,关切地扶住谢无疾(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博格部分视线),同时对博格投去一个带着歉意和疑惑的眼神,“抱歉,博格先生,领主大人伤势未愈,偶尔会有些……能量紊乱。惊扰到您的物品了?”
博格迅速收敛了失态,重新挂上笑容,但眼神深处已经完全不同。他摆了摆手:“无妨,一点小意外。看来领主阁下确实需要好好休养。”他目光深沉地看了谢无疾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已经恢复平静的礼盒,心中念头飞转。
对方确实掌握着与这种特殊能量相关的技术!甚至其领主本身,就是关键的一环!这远比一条不确定的矿脉更有价值!
“关于结晶和技术合作……”博格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却比之前凝重和认真了许多,“我想,我们需要更深入地谈谈。”
木屋外,阴影中,艾莉莎缓缓睁开了眼睛,刚才礼盒异动的瞬间,她清晰地感知到了一股精纯却躁动的虚空能量波动。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再次闭上,继续维持着警戒法阵,同时,脑海中开始快速计算着应对各种可能冲突的能量模型。
而哨塔上,莉拉的手指,已经轻轻搭在了弓弦之上。
谈判的天平,随着谢无疾一次看似“意外”的试探,已经开始悄然倾斜。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