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内还残留着自身血液的甜腥气,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些来自过往研究员的、庞杂情感碎片带来的嗡鸣。李琟强忍着精神过度消耗后的阵阵虚脱与刺痛,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遍遍扫过“星空之间”的每一个角落。幽蓝的星辉无声洒落,为冰冷的金属地面和那些沉默的古老仪器蒙上一层不真实的薄纱。夜枭蜷缩在控制台旁,呼吸微弱而急促,高烧带来的战栗从未停止,她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界明灭不定。
“基石……它一定在这里……”李琟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显得格外干涩。他回想起共鸣瞬间感受到的那些记忆碎片——粗糙的触感,某种稳定的、承载着集体誓言的独特能量波动,以及它与这片星空间存在的无形纽带。
他不再试图用肉眼去寻找一个“物体”,而是重新闭上眼睛,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再次小心翼翼地释放出感知力。这一次,他不再试图连接星空,而是将感知如同水银般铺开,细致地感受着整个殿堂内部最细微的能量流动与物质共鸣。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夜枭生命力的悄然消逝。李琟的额角再次渗出冷汗,过度使用精神力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突然,他的感知在殿堂边缘,一个最不起眼的、支撑着某台大型光谱分析仪的金属基座下方,捕捉到了一丝异常!那里的能量场并非仪器本身散发出的那种规律的、技术性的波动,而是一种更加深沉、内敛、仿佛与脚下的大地、与头顶的星辰都有着某种古老联系的共鸣!其频率,与他之前接触到的“生命印记”碎片隐隐呼应!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拂开基座边缘厚厚的积尘。下面露出了并非光滑的金属,而是一种粗糙的、带有天然结晶纹路的深灰色石材表面!这块石头被巧妙地镶嵌在基座之下,成为了整个仪器乃至这个殿堂不可或缺的、承重与稳定的基础!
就是它!“奠基之石”!
李琟将手掌轻轻覆上那粗糙冰凉的表面。一瞬间,无需强行共鸣,一股温和而厚重的意念便自然流淌入他的心间。那并非某个个体的记忆,而是一种更加抽象、更加宏大的“信息”——关于这片星空投影的真正本质。
他“看”到,这并非随意的艺术装饰,而是一张极其精密、包含了多重加密层次的实时星图!它所显示的,不仅仅是宇宙星辰的方位,更映射着基地深层、乃至整个区域地脉能量的实时流向与节点状态!那些闪烁的星辰,对应着地脉的活跃点;黯淡的星域,代表着能量的沉寂或阻塞;而某些以特定规律缓慢移动的光点,则可能对应着基地内重要单位(甚至是“秩序之刃”或“清道夫”)的动向!
更重要的是,他感知到星图中隐藏着一条极其隐秘的、由一系列特定星座按特定顺序连接而成的能量路径。这条路径的终点,指向星空图景边缘一个不断微微扭曲、仿佛在不断重新计算坐标的动态引力漩涡!
“‘黛’的……动态奇点坐标!”李琟心中巨震!索科洛夫用生命换来的信息在此刻得到了最直观的印证!这片星图,就是一张通往“黛”核心的、实时更新的导航图!
然而,低语随之而来。当他试图更深入地解读这条路径,理解其运行规律时,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非人理性的冰冷信息流,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开始试图渗透他的意识。这是“黛”的力量在这张星图上留下的“印记”,是祂存在的“噪音”。强行解读,不仅要消耗巨大的精神力,更有着被这股冰冷意识污染、同化的巨大风险!
“呃……”李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猛地将手从基石上移开,切断了对星图的深度连接。仅仅是这短暂的接触,已让他感到一种灵魂被冻结的寒意,思维都似乎变得迟滞了几分。
他喘息着回到夜枭身边,将发现快速告知。
“……星图……坐标……”夜枭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解读……代价……”她感受到了李琟状态的不对劲。
“代价很大,”李琟没有隐瞒,声音低沉,“不仅仅是精神消耗,更可能……被‘黛’的意识反向侵蚀。而且,这条路径是动态的,我们需要持续解读,才能锁定最终坐标,这需要稳定的、强大的精神支撑。”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夜枭,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以他们两人目前的状态,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希望近在咫尺,却隔着一条遍布荆棘与无形噬魂怪的深渊。
《庄子·列御寇》有言:“知道易,勿言难。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知而不言,知之盛也。” (知晓道很容易,不说出来却很难。知晓而不言说,这是合于自然;知晓而说出来,这是合于人为;知晓而不言说,是知的最高境界。)此刻,李琟“知道”了通往“黛”核心的路径,但如何安全地“言说”(解读并利用),如何避免在“言说”的过程中被“黛”察觉乃至吞噬,成了比“知道”更艰难的考验。
“需要……分担……”夜枭挣扎着,试图再次坐起,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的……意识……还能……燃烧……”
“不行!”李琟断然拒绝,按住她颤抖的肩膀,“你现在强行参与,意识会被彻底冲垮!”他看着她因高烧而潮红、却写满倔强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夜枭提出的是目前唯一可能的方法,但这方法的结局几乎是注定的。
就在两人陷入僵持,绝望感再次悄然蔓延之际,李琟的终端,那个在“星空之间”一直显示无信号的屏幕,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个来自未知源头、加密等级极高、结构却异常简洁的数据包,被强行塞了进来!
数据包自动解密,里面没有文字,没有语音,只有一段极其简短的、仿佛代表着某种稳定频率的数学波形图,以及一个不断重复的、代表着“屏蔽”与“保护”概念的古老符文意象。
是阿诚?还是……军统?或者是其他潜伏的势力?在这个绝对孤立的时刻,这来自外部的、意图不明的微弱信号,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这波形,是否能帮助他们抵御星图低语中的意识侵蚀?这符文的意象,是善意的庇护,还是另一个陷阱的诱饵?
李琟盯着那简单的波形和符文,眼神锐利如刀。孤立的状态被打破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不确定与猜疑。
(结尾)
星图展露真相之路,意识侵蚀如影随形。希望的坐标与毁灭的低语交织,解读的代价是灵魂的永久冰封。绝境中的抉择尚未做出,外来的微妙信号已悄然介入。孤立的高塔出现了裂痕,而这裂痕带来的,是援手还是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