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尼三人离去后,破败的小院重新被寂静笼罩,只有冷风穿过破损的门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苏喆(雷恩)维持着闭目调息的姿态,全部心神都沉溺在体内那片“残破的山河”之中。引导着那丝微弱却蕴含着一丝新生意蕴的斗气,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修复着断裂的骨骼,抚平淤塞的经脉。
疼痛依旧尖锐,但伴随着斗气的流转,一种微弱的麻痒感开始从伤处滋生。这是生机复苏的迹象,远胜于之前几日身体自愈的迟缓。
“守护之念,滋养之意……果然有效。”
他心中明澈。这套基于自身百界见识、针对“磐石”血脉特质量身打造的“养山法”,虽然粗陋,却精准地触碰到了问题的核心。这具身体之前的修炼,就像试图用洪水去冲击一块顽石,不仅事倍功半,反而加剧了血脉的沉寂。而现在,他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引导力量去贴合、去唤醒,效果立竿见影。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那丝微光渐渐黯淡,夜幕开始降临。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停在了破损的门外。
苏喆立刻从内视状态脱离,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瞬间锁定了门口的方向。经历了罗德尼的事件,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门外的人似乎被那彻底损坏的门吓了一跳,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气声。随后,一个苍老而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雷恩……少爷?您、您还好吗?”
记忆浮现出来者身份——老亚当,家族城堡里一个无足轻重的老仆,负责清洁一些偏僻区域,也是少数几个对雷恩还抱有一丝同情,偶尔会偷偷给他送些不那么冰冷食物的人。
“亚当爷爷,我没事。”苏喆收敛了眼中的锐利,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属于雷恩的虚弱,“门坏了,您直接进来吧。”
老亚当这才颤巍巍地推开那扇勉强掩着的破门,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陈旧的双层食盒,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小捆东西。
看到床上少年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的脸,以及那扇明显是被暴力破坏的门,老亚当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和了然。他什么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地将食盒放在那张歪腿的木桌上,然后费力地想将手里那捆东西——似乎是几块厚实的油布和几根木楔——靠在墙边,打算用来临时挡住破门,抵御夜寒。
“亚当爷爷,放着吧,一会儿我自己来。”苏喆开口道。他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叹。在这冷漠的家族中,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显得尤为珍贵。
“这怎么行,少爷您还伤着……”老亚当连忙摆手。
“不妨事。”苏喆坚持,并转移了话题,“今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老亚当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少爷问的是城堡里的动向。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惶恐和倾诉的意味:“少爷,您还不知道吧?凯尔少爷……明天一早,就要随同国王陛下的队伍出发,前往南方诸省巡狩了!听说这次规模很大,好多贵族小姐和夫人都想去呢,王都这几天可热闹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听来的消息,无非是凯尔少爷如何英武,如何受陛下器重,队伍如何壮观。
苏喆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凯尔的离开,对他而言是件好事,至少短期内,来自源头的恶意会暂时远离。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那些急于讨好凯尔的爪牙,比如罗德尼之流,反而可能更加肆无忌惮。
“……哦,对了,”老亚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索着,取出一个小小的、用粗糙灰纸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过来,“这是……这是之前在库房角落清理时发现的,一块‘灰苔石’……我、我看这东西没什么用,听说好像能……能稍微安抚一下伤痛,就给您拿来了……”
灰苔石?
苏喆心中一动。在雷恩的记忆里,这是一种很低级的矿物,通常被用作某些低级魔导器的稳定基座,或者磨成粉作为某些伤药的辅料,效果甚微,价值不高,甚至不被正式记录在家族的资源清单上。
他接过那小小的包裹,入手微凉,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薄、但异常沉凝稳定的土系能量。
“谢谢您,亚当爷爷。”苏喆真诚地道谢。这东西对别人或许无用,但对他此刻尝试的道路,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老亚当见少爷收下,似乎松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养伤,便匆匆离开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苏喆一人。他打开灰纸,里面是一块拇指大小、表面覆盖着灰色苔藓状纹路的暗褐色石头。
他将其握在掌心,再次运转起那微弱的“养山”斗气。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他的斗气流转过掌心时,那灰苔石中沉凝的土系能量,竟然被引动了一丝,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缓缓融入他的斗气之中。虽然量极少,但这一丝外来的、同属土系的能量,却异常精纯和稳定,融入他自身的斗气后,仿佛给那缕微弱的气息注入了一点“核心”,让其运转起来更加沉稳、凝实了一丝。
更重要的是,当这融合了灰苔石能量的斗气流经心口时,那沉寂的磐石血脉,产生的共鸣感,比之前强烈了数倍!一种如同大地般厚重、安稳的感觉,隐隐从血脉深处透出,滋养着伤处,甚至连精神上的疲惫都缓解了不少。
“果然!同源能量的滋养,效果更强!”苏喆眼中精光一闪。
这灰苔石,就像是专门为他这条“守山”之路准备的第一块“基石”!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始更加专注地引导斗气,汲取着灰苔石中那微薄却精纯的能量,一遍又一遍地洗刷、温养着身体。
夜色渐深。
破损的门扉被苏喆用油布和木楔勉强挡住,虽然依旧漏风,但比之前好了许多。冰冷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渗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苏喆盘坐在床上,掌心握着那块已经光泽黯淡了一些的灰苔石,周身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肉眼难见的土黄色光晕。他的呼吸悠长而平稳,胸口的闷痛感显着减轻,断裂的肋骨处传来持续的麻痒感,那是骨骼在加速愈合的征兆。
他的意识,仿佛与体内那缓缓复苏的“山意”融为一体,沉静,坚定,不动不摇。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与风声截然不同的破空声,从窗外极远的方向传来。
苏喆猛地睁开双眼,那深邃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一丝锐芒。他如今的感知,在精神力天赋和“养山法”带来的内在宁静加持下,远比普通人敏锐。
他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在城堡主楼方向,最高的那座塔楼顶端,一道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他穿着银蓝色的华丽骑士礼服,肩披绣着繁星与山峦纹章的斗篷,金色的短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正是他那位“好哥哥”,凯尔·阿斯特。
凯尔似乎正在做离家前的最后准备,或者是享受这俯瞰王都的时刻。他微微仰头,望着星空,侧脸线条冷硬,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自信。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凯尔的视线随意地扫过城堡的偏僻角落,其中就包括了苏喆所在的这处破败小院。
那一瞬间,隔着遥远的距离,苏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并非刻意的搜寻,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扫视尘埃般的漠然。
随即,凯尔收回目光,转身消失在塔楼之中。
苏喆缓缓收回视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凯尔·阿斯特……”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掌心那块灰苔石被悄然握紧。
“你看似踏上了通往云端的阶梯,目光所及,皆是繁星。”
“却未曾低头看一眼,那被你踩在脚下,即将破土而出的……”
“……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