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依旧是那条走廊,惨白的灯光忽明忽灭,将众人惊魂未定的脸庞切割成破碎的影像。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和消毒水气味,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诡异的“亲切感”。
劫后余生的喘息声粗重地回荡着,夹杂着莉莉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阿杰瘫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大口呼吸,眼神空洞地望着那闪烁不定的灯管,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回到了“现实”。王瀚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膝,身体仍在微微发抖。老陈则迅速爬起,背靠墙壁,警惕地扫视着走廊两端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手里的工具钳早已丢失,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姿态。
秦姐是除了苏喆之外最快恢复镇定的。她依旧紧紧抱着那个老旧的相框,相框散发的微弱暖意成了此刻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心的源泉。她看向站在众人前方,正低头审视着手中剧本的苏喆,眼神复杂。这个年轻的场务,刚才做出了近乎自杀的举动,却奇迹般地带领他们脱离了那个绝境。
“我们……我们真的出来了?”莉莉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暂时。”苏喆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却给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心头泼了一盆冷水。他摩挲着剧本扉页上那四个由自己刻下的、依旧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字迹——“我想回家”。这字迹与剧本本身那种混乱疯狂的气息格格不入,像是一滴清水滴入了浓稠的墨汁,虽然未能净化,却顽强地保持着自身的存在。
剧本的其他部分,那些潦草混乱的日记和分镜图,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依旧存在。而最后那行关于“第二幕”的血字,则模糊了大半,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擦除。
“暂时?什么意思?”阿杰猛地转过头,看向苏喆,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暴躁和更深的不安,“那鬼东西不是被我们甩掉了吗?”
苏喆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走廊尽头那依旧深邃的黑暗上。“我们摆脱的是那个房间,是‘第二幕’的强制场景。但这个‘片场’本身,并没有改变。”他举起手中的剧本,“规则还在,只是被我们暂时干扰了。而且……”
他顿了顿,将剧本翻到后面几页。众人注意到,在那些被撕掉的页面痕迹之后,似乎又隐隐浮现出了一些新的、极其模糊的字迹轮廓,如同潜藏在冰面下的阴影,看不真切,却让人心生寒意。
“而且,它(剧本或者说这片场的意志)正在适应,正在修复。”苏喆的声音低沉,“我们打破了它的一次‘演出’,它不会善罢甘休。”
这话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秦姐问道,双手更紧地抱住了相框。相框的光芒似乎比刚才又微弱了一丝,显然,之前爆发的力量消耗不小。
苏喆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最近的一扇房门前,再次尝试拧动门把手。依旧是锁死的。他抬头看了看门牌号——【201】。他们似乎回到了这条走廊的起点附近。
“首先,确认我们的位置和环境。”苏喆说着,开始沿着走廊缓步行走,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扇门,每一个角落。其他人见状,连忙跟上,没有人敢再落单。
走廊似乎和他们最初进入时一模一样,但又有些微的不同。墙壁上水渍的形状,地毯上污渍的位置,似乎都发生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变化,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王瀚突然竖起耳朵,神经质地左右张望。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除了灯管电流的“滋滋”声和他们自己的呼吸心跳,走廊里一片死寂。
“没、没有啊……”莉莉害怕地说。
“不……有……”老陈脸色凝重,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低声道,“很轻……像是……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还是哭泣?”
经他提醒,苏喆也隐约捕捉到了。那是一种极其微弱、混杂不清的噪音,仿佛来自墙壁的另一侧,或者地板之下,又或者……是这条走廊本身在“回响”着过往遗留的声音。这声音断断续续,无法分辨具体内容,却无端地让人感到心烦意乱,心底发毛。
“是‘它们’吗?”阿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不确定。”苏喆摇头,“可能是这片空间不稳定造成的杂音,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他想起剧本里提到的“徘徊者”,那恐怕并非唯一的威胁。
就在这时,秦姐怀里的相框,突然再次轻微震动了一下,散发出的白光也闪烁了一瞬。
几乎同时,前方不远处,一扇房门的门牌号——【210】——下方的金属牌,突然像是信号不良的屏幕一样,扭曲、模糊了一下,然后稳定下来,但数字似乎……变成了【209】?
这一变化极其短暂,若非几人一直高度紧张地观察着四周,几乎会以为是错觉。
“门牌……变了?”莉莉声音发颤。
苏喆快步走到那扇门前,仔细查看门牌。确实是【209】,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刚刚变化的痕迹。但他相信刚才绝不是眼花。
“空间在变动……”苏喆得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结论,“这条走廊,可能并非一成不变。它在缓慢地、随机地重组。”
这意味着,他们以为的“安全区”根本不存在,甚至连基本的方位感都会很快丧失。
“我们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或者,至少找到更多关于这个‘诅咒’根源的线索。”苏喆看向秦姐手中的相框,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剧本,“这两件东西,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依仗。”
他尝试将精神力再次探入剧本,这一次,或许是那四个金色字迹的存在,他感到阻力小了一些。一些之前被掩盖的信息碎片,如同沉渣般泛起:
**【…七个灵魂…锚定仪式…】
【…最初的罪孽…埋骨之地…】
【…“导演”的视角…方能窥见真实…】**
“导演的视角?”苏喆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他们找到这个诡异“片场”的导演?还是说……这是一种隐喻?
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猛地转头看向编剧王瀚:“王编,你们剧组拍摄时,导演通常在哪里?监控室?还是某个特定的房间?”
王瀚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回答:“这种小成本恐怖片……导演一般就在现场,用便携监视器。不过……如果要说有个象征性的‘导演位’,那可能就是……酒店前台旁边那个临时搭建的、用来监控几个主要机位的小隔间?”
酒店前台!
苏喆眼神一凝。他们进入这个诡异空间这么久,还从未见过酒店前台在哪里。它应该存在于这个“旅馆”的某个地方。
“我们必须找到前台。”苏喆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这走廊好像没有尽头,门也打不开,怎么找?”阿杰绝望地问。
苏喆抬起手,指向走廊一侧的墙壁。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墙壁上那些斑驳的水渍和剥落的墙纸,如果连起来看,隐约似乎构成了一些非常模糊、断续的箭头指示痕迹,指向走廊的一个方向。
这些痕迹极其不明显,混杂在自然的破损中,之前完全被忽略。但在苏喆刻意寻找“指示”的视角下,它们仿佛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是巧合?还是这片空间某种无意识的映射?或者是……某种存在留下的、未被完全抹除的线索?
苏喆不知道答案,但他清楚,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跟着痕迹走。”他做出了决定,率先朝着箭头隐约指示的方向前进。
相框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在这变幻莫测的走廊中,仿佛成了指引方向的微弱灯塔。而那本被篡改的剧本,则被苏喆紧紧抓在手中,既是记录恐怖的载体,也可能……是反击的唯一武器。
黑暗,在走廊的尽头等待。低语,在墙壁中回响。他们的探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