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眼下——
茹瑞一声怒斥,响彻大殿。
连平日与太子朱雄英政见相左的方孝孺、齐泰等人。
也纷纷攥紧拳头,面色铁青。
“这些年来,我朝休养百姓,宽徭薄赋,然此非纵容蛮夷放肆之由!”
“陛下,当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
“杀一儆百,方可保社稷百年安宁。”
方孝孺声音如刀削石。
人之性情,本就复杂。
彼时他在格物院中固执己见,连太子劝谏也不退让。
可面对外侮,却挺身而出,显出文人刚烈本色。
身后诸多大儒,纷纷颔首。
“我大明如今人口六千余万,土地广袤,看似无所求。”
“但为后世计,寸土不可让!”
“蛮夷不懂天朝怀柔之德。”
“那就让他们用血来明白何为天威!”
此时,安南等国的使者早已面无人色。
这般场面,远超他们预料。
此前密议之时,他们还曾以为,大明正处变局,纵不屈服,也可周旋。
或许——
只需稍作让步,派学子赴明学习技艺。
仿效盛唐旧例,互通往来。
已是最大退让。
却不料,大明文臣竟如猛虎被触逆鳞,群起激愤,声浪滔天。
“圣上……”
安南国的使者心生悔意,想要收回先前之言。
这一次行动的背后,藏着更深的图谋。
他们真正想做的,并非激怒大明,而是借局势动荡之机,一举吞并占城。
历史上的确如此记载。
安南原本的君主姓“陈”,却在这一时期被权臣篡位,王室易姓为“胡”。
新君登基,野心勃勃,意图扩张疆土。
加之安南与占城长期不和,积怨已深。
此时的安南,不论人口还是地盘,皆远超占城。
只因占城依附大明,受其庇护,安南方不敢轻举妄动,多年来仅以小规模冲突试探。
可眼下,新君视此为千载难逢的契机。
只要大明陷入纷争,无暇南顾,安南便可迅速灭占城,实现对交趾的统一。
此次出兵,仅占三座边陲城镇,便是明证。
那三地偏僻荒凉,总人口尚不足万人,战略价值有限。
此举本意不在占地,而在牵制。
但他们未曾料到,大明上下竟如此强硬。
“明国陛下!”
“这是误会……一切……”
使者慌忙开口,试图辩解。
一直沉默端坐的朱元璋,终于抬起了眼。
那一瞬,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他目光扫过,威压如山,朝堂顿时鸦雀无声。
“诸位爱卿所言极是。”
“外邦小国竟敢挑衅,咱岂能袖手旁观?”
“既然要战——”
“那就战个痛快!”
话语如铁,字字砸落。
“兵部听令!”
茹瑞眼神一亮,立即出列。
“安南侵占我大明三城!”
“去问问咱那个干儿子,前些日子病得不轻,是不是连胆气都病没了?”
“如今朝中掌权的,还是咱朱元璋!”
“他还认不认这个义父?”
“百姓受辱,便是国家受辱,便是咱受辱!”
“占我三城?”
“年前,咱要安南国主亲至应天府跪拜请罪!”
“交趾旧地,也该归还了!”
话音未落,安南使者面如死灰,颤声欲言。
可那位老者,再未看他一眼,如同面对一具枯骨。
“蓝玉!”朱元璋转向武将行列。
“臣在!”蓝玉神情振奋,跨步而出。
“西番之地错综复杂,月鲁帖木儿反叛,必有幕后推手。”
“老十一虽善理政,但军务仍需你辅佐。”
“即刻起,发兵西番!”
“凡有部族阻我大军——”
“杀无赦!”
“顺道,也为我大明打通西域的前路,彻底查个清楚!”
“臣……领命!”蓝玉心中振奋不已。
带兵出征,远胜于在朝中虚度光阴。
他本就是为战场而生的将领,马蹄扬沙才是他的归宿。
“傅友德、常茂、耿炳文,上前听令!”
三人齐步而出,“末将在!”
“山西边境,瓦剌胆敢南侵,尔等即刻出发。以颖国公傅友德为主帅,昭告我大明军威!”
“遵令!”
瓦剌盘踞北原,虽不及也速迭儿势大,却也是边疆隐患。
朱元璋从不轻视一兵一卒。
既已定下刀兵之策,便不会再有半分迟疑。
猛虎扑兔,亦用全力。
傅友德久经战阵,统御有方;常茂随行左右,也能借其资历压制几分年少气盛。
念头微转,朱元璋目光再落向中山王府方向。
“徐辉祖,上前!”
徐辉祖心头一震,快步出列。
“西域诸部混杂,哈梅里欲以马匹换取我大明火器。”
“你可从中山府中自选人马,助秦王行事。”
“平定哈梅里后,与凉国公蓝玉会师。”
“若瓦剌此时已定,三军合流,直指西域!”
这位白发苍颜的帝王,唇角微扬,冷然一笑。
“朕是老了。”
“可这一生,从未离开过烽火。”
“还记得当年,皇孙曾提起重设西域都护府。”
“朕让诸国自思自量。”
“可惜。”
“他们不选敬酒,偏要饮罚。”
“如今正好——”
“这一仗,就作朕的最后一战。”
“也为子孙后代,打出一条真正的通途,如汉唐那般辉煌。”
他抬手一挥,先指向西陲,再划过北疆、东陆、南土……
一圈而尽。
“此战之后,四方诸国——”
“必以大明为尊!”
今日的大明,人口六千余万,幅员辽阔,疆土已足用。
除却防备北方草原之外,朝廷重心素来在内政民生:
增户口,安百姓,充国库。
连皇帝本人,也一向重“养民”而非轻动刀兵。
但一旦这庞大帝国转向外征。
仿佛巨兽睁眼。
仅一夜之间,京师百姓便察觉到了不同。
街巷间脚步匆匆,城门验身严密,文书飞驰如电。
那种熟悉的肃杀之气,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