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暗河水像是无数根钢针,持续侵蚀着林晚早已麻木的双腿。沈砚身体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背上,每一次艰难的迈步,都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沉入这无尽的黑暗水底。右手的伤口在污浊河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灼热跳动的剧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前方,那束苍白冰冷的手电光,是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的方向。金属面罩人的背影在光晕中晃动,步伐怪异却稳定,仿佛对这幽深恐怖的水下环境早已习以为常。他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前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哗啦的水声和偶尔金属关节活动的细微摩擦声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更添诡异。
林晚咬紧牙关,拼命跟上。她的全部意志都用在抵抗身体的痛苦和维持意识的清醒上,甚至不敢去细想前方等待的究竟是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跟上他,沈砚或许还有救;跟不上,一切就都完了。
暗河似乎没有尽头,蜿蜒曲折。周围的溶洞壁变得越来越奇特,出现了越来越多明显非天然形成的痕迹——被切割平整的岩石平台、嵌入壁内的、早已锈蚀报废的管道接口、甚至还有一些半埋在淤泥里的、造型奇特的金属构件残骸,上面似乎也曾有过某种标识,但早已被岁月和流水侵蚀得模糊不清。
这里…曾经有人类活动过?而且似乎是很久以前?规模似乎还不小?
林晚的心中惊疑不定。这个深藏山腹的溶洞,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终于,在似乎永无止境的跋涉后,前方的金属面罩人停了下来。
手电光向上抬起,照亮了溶洞一侧的岩壁。
那里,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明显是人工开凿后又被某种巨力破坏过的金属平台!平台一部分悬在水面上方,一部分延伸进岩壁内部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平台边缘扭曲变形,布满了厚厚的锈垢和淤泥,但依旧能看出其原本的坚固和某种…工业化的冰冷感。
金属面罩人率先涉水登上平台,金属义肢踩在锈蚀的金属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转过身,那只灰白色的眼睛在手电光下毫无波澜地看向水中艰难跋涉的林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林晚拼尽最后力气,拖着沈砚,踉跄着爬上平台。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平台因为他们的重量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坍塌。
面罩人不再迟疑,转身走向那个嵌入岩壁的洞口。
洞口内部似乎是一条向上的、同样由金属构筑的通道,但损坏得更加严重,到处是塌陷和堵塞,许多地方需要弯腰甚至爬行才能通过。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试剂变质后的混合怪味。
这里简直像某个巨大机械的腐烂内脏。
面罩人对这里却异常熟悉,他灵巧(甚至可以说是机械般地精确)地避开各种障碍和危险区域,偶尔还会用那只金属义臂粗暴地推开一些挡路的、松动的金属板或线缆束。
林晚艰难地跟随着,心头的疑团越滚越大。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对这种地方如此熟悉?这里又到底是什么地方?
通道开始向上延伸,并且逐渐变得宽敞起来。终于,在推开一扇严重变形、几乎卡死的厚重金属门后,眼前豁然开朗!
手电光扫过,照亮了一个巨大的、令人震撼的空间!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机库或者维修车间的一部分?穹顶极高,隐没在黑暗中。四周散落着各种庞大、复杂、但早已锈蚀报废、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机械设备和流水线残骸。一些巨大的、不知用途的金属罐体歪倒在一旁,表面布满破洞。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早已断电褪色的控制面板和断裂的线缆,像垂死的神经末梢。
整个空间死寂、破败,充满了末日废土般的荒凉和压迫感。
但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个巨大废墟的一角,竟然被清理出了一片相对整洁的区域。
那里用废弃的金属板和防水布搭建了一个简陋的窝棚。窝棚旁边,甚至有一个用零件拼凑起来的、正在运作的小型空气过滤和循环装置,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勉强净化着这片区域的空气。旁边还有一个小型的、同样是自己组装的水循环过滤系统,一根管子连接着外面暗河的水源。
窝棚入口处,挂着一盏散发着昏黄温暖光芒的应急灯!那是林晚在这片地下黑暗中,看到的唯一一抹暖色。
光芒下,可以看到窝棚里铺着相对干净的垫子,甚至还有几个摞起来的、看起来是食物和水的储备箱子。
这里…竟然是这个金属面罩人的…“家”?
一个生活在如此深远、如此诡异废墟深处的…“家”?
林晚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面罩人似乎对这里的熟悉和掌控让她稍稍安心了一点点——至少,对方似乎真的在这里生活,而不是临时设置的陷阱。但他带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依旧不明。
面罩人走到那片区域中央,将手电筒放在一个金属箱上,让光芒向上照亮棚顶,提供了更好的照明。然后他转过身,那只灰白色的眼睛再次看向林晚,以及她背上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的沈砚。
他抬起金属义肢,指向窝棚里那块相对干净的垫子。
“…放下他。”
嘶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晚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沈砚平放在垫子上。一脱离负重,她自己也几乎虚脱地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哀嚎。
沈砚的情况已经糟糕到无以复加。脸色灰败,嘴唇发绀,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偶尔一下身体的轻微抽搐,证明他还一息尚存。
“求你…救救他…”林晚抬起头,看向那个高大的、笼罩在阴影和金属面罩下的身影,声音里带着最后的、卑微的乞求,“无论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
面罩人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走到沈砚身边,蹲下身。那只冰冷的金属义手伸出,极其精准而快速地检查了一下沈砚颈侧的脉搏,又翻看了一下他肩头和后背的伤口。
动作专业得令人心惊。
“…感染性休克…并发内出血…体温失衡…”面罩下发出极低的、仿佛机器诊断般的嘶哑自语,“…麻烦…”
他站起身,走向那几个储备箱,翻找起来。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只见他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十分古旧却保养得不错的金属医疗箱。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一些基础的急救药品、缝合针线、甚至还有几支密封着的、标签早已模糊的注射剂和一小瓶医用酒精。
他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自制的、用金属管和陶瓷片组成的简陋蒸馏装置,开始用酒精灯加热某种液体,似乎是在制备蒸馏水。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效率高得惊人,完全不像是一个长期与世隔绝的野人,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地医生或者工程师?
林晚看着他将制备好的蒸馏水与一些粉末混合,然后熟练地给沈砚清洗伤口、重新上药(一种看起来比老葛的草药膏专业得多的白色药粉)、进行缝合和包扎。整个过程冷静、精准,甚至带着一种冷酷的效率,那只金属义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处理完外伤,他又拿起一支注射剂,弹掉针帽,精准地找到了沈砚手臂上的静脉,将里面透明的液体推了进去。
“…强心…抗休克…能做的就这些…”他做完这一切,站起身,嘶哑地说道,“…能不能撑过去…看他的命…”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看着沈砚的呼吸似乎真的稍微平稳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极其微弱),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感激瞬间涌了上来,让她鼻子发酸。
“谢谢…谢谢你…”她哽咽着,挣扎着想站起来道谢。
但面罩人却突然转过身,那只灰白色的眼睛在昏黄灯光下,猛地盯住了她!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瞬间笼罩了她!
“…现在…”
“…该你们回答我的问题了…”
嘶哑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而充满压迫感。
“…你们…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被‘夜枭’的‘猎犬’…追到这种地方?”
“…还有…”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昏迷的沈砚,金属面罩下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探究和…
“…他…为什么…会穿着‘守夜人’最高级别行动人员的…内衬防护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