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水库的水面在七月的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像一块巨大的、不怀好意的镜子。自正清站在堤坝上，感受着从水面吹来的风，那风带着潮湿的寒意，明明是盛夏，却让他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教授，您看这个。\"姚鼎蹲在水边，指着岸边几块被水冲刷得发亮的石头。他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些石头的排列方式很奇怪，像是人为的。\"
自正清走过去，蹲下身。那些石头确实排列得过于整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圆形，圆心处有一块明显被磨平的石头，上面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符号。
\"像是某种祭祀的痕迹。\"自正清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符号，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他猛地缩回手，发现指尖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小口子，血珠渗了出来，滴在那块石头上。
血滴在石头上的一瞬间，水面突然泛起一圈涟漪，明明没有风。
姚鼎惊讶地抬头：\"您看到了吗？\"
自正清点点头，心跳加速。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调查青山水库的灵异传说——当地人称这里为\"水坝鬼\"的领地，据说每年都会有人在这里离奇失踪，尸体往往几天后浮出水面，面容扭曲，像是死前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
\"我们去找村民聊聊。\"自正清站起身，用纸巾按住手指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那种刺痛感却挥之不去，像是有什么东西通过那个小伤口钻进了他的身体。
村里的老人坐在槐树下乘凉，看到两个陌生人走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当自正清表明来意，询问关于水库的传说时，老人们面面相觑，最后是一个掉了两颗门牙的老头开口了。
\"那地方不干净，\"老头的声音沙哑，\"建水库那年，淹了整个赵家村，一百多口人呐，没来得及跑的都沉在水底下了。\"
姚鼎迅速记录着，眼镜片反射着阳光：\"所以您认为那些失踪的人是被...\"
\"水坝鬼抓走的！\"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突然插嘴，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那些淹死的人怨气重，要找替身才能投胎。特别是穿红衣服的，最容易招它们。\"
自正清注意到老太太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姚鼎今天穿的红格子衬衫，姚鼎似乎也注意到了，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领。
\"最近有人失踪吗？\"自正清问。
老人们又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老头压低声音：\"上个月，赵家的丫头，十六岁，去水库边洗衣服，再没回来。三天后漂上来了，身上缠满了水草，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回水库的路上，姚鼎异常沉默。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水库在夕阳下泛着血红色的光。
\"你不舒服？\"自正清问。
姚鼎摇摇头，但脸色发白：\"就是觉得有点冷。教授，您相信那些传说吗？\"
\"作为民俗学者，我们记录现象，不做价值判断。\"自正清回答，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那为什么你的手在发抖？
他们回到水库边时，天已经半黑了。水面平静得可怕，像一块黑色的玻璃。自正清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水面，突然，他僵住了。
岸边浅水处，漂浮着几条死鱼，鱼肚朝天，眼睛变成了浑浊的白色。更令人不安的是，岸边的泥地上有几道深深的痕迹，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拖入水中。
\"教授...\"姚鼎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就在这时，自正清的手电筒光束捕捉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一个小女孩，穿着鲜红的连衣裙，站在离水边不到一米的地方，背对着他们。
两人都屏住了呼吸。小女孩一动不动，湿漉漉的黑发贴在她的脖子上，水滴不断从她的裙摆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洼。
\"小姑娘，\"自正清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女孩缓缓转过头，自正清的手电筒照到了她的脸——那是一张青白色的、肿胀的脸，眼睛没有眼白，全是漆黑的，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来玩呀...\"小女孩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的，带着咕噜咕噜的气泡声，\"水里...好多朋友...\"
姚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自正清强忍着恐惧，手电筒的光束颤抖着：\"你是谁？\"
小女孩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指向姚鼎：\"他...穿红衣服...他们喜欢...\"
下一秒，小女孩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只留下地上那滩水迹和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
\"走！现在就走！\"自正清抓住姚鼎的手臂，拉着他向停车的地方跑去。姚鼎的身体冰冷得不正常，而且...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一样。
回到镇上简陋的旅馆，两人都惊魂未定。自正清冲了两杯热茶，递给姚鼎一杯，却发现姚鼎直勾勾地盯着茶杯，眼神空洞。
\"姚鼎？你还好吗？\"
姚鼎慢慢抬起头，嘴角浮现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教授，你听到他们在唱歌吗？\"
\"谁在唱歌？\"自正清感到一阵恶寒。
\"水下的...朋友们...\"姚鼎的声音变得飘忽，\"他们在叫我...说水里很温暖...\"
自正清猛地站起来：\"你需要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
姚鼎突然抓住自正清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我们不能走...他们告诉我...水库下面有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自正清挣脱开来，惊恐地发现姚鼎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姚鼎的眼白似乎正在变黑，就像...就像他们看到的那个小女孩一样。
\"我去给你拿点药。\"自正清说着，快步走出房间，关上门后，他靠在墙上，心跳如雷。这不是他第一次调查灵异事件，但却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真实的恐惧。
夜深了，自正清在半梦半醒间听到房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他猛地坐起身，看到姚鼎的床空着，房门虚掩着。
\"姚鼎？\"他呼唤着，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自正清迅速穿上外套，拿起手电筒冲出旅馆。夜空中挂着一轮惨白的月亮，为小镇铺上一层诡异的银光。他的直觉告诉他姚鼎去了哪里——水库。
果然，当他驱车赶到水库时，远远就看到一个红色身影站在堤坝边缘。那是姚鼎，他还穿着那件红格子衬衫，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姚鼎！别动！\"自正清大喊着跑过去。
姚鼎缓缓转过身，月光下他的脸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嘴角挂着那个诡异的微笑：\"教授...你来了...他们很想见你...\"
\"谁？谁想见我？\"自正清在距离姚鼎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警惕地问。
\"水下的朋友们...\"姚鼎的声音变成了多重声音的混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说...你很特别...能听到他们...\"
自正清这才注意到，水库的水面不再平静，而是泛着细小的波纹，像是无数双手在水下轻轻拍打。更可怕的是，他确实听到了声音——低语声、哭泣声、笑声，从水下传来，交织在一起。
\"姚鼎，听我说，那不是你的朋友，那是——\"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姚鼎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醒，\"他们是赵家村的人，被活活淹死在这里。一百二十七口人，教授。一百二十七个冤魂，被镇压在水底六十年了。\"
自正清震惊地看着姚鼎，这不像是被附身的人说的话，更像是...某种启示。
\"你怎么知道这些？\"
姚鼎的表情突然扭曲了，像是在与什么无形的力量搏斗：\"他们...告诉我...在我脑子里...\"他的声音又变成了那种可怕的混合体，\"帮帮我们...放我们出去...\"
就在这时，姚鼎的身体突然向后倒去，坠向黑色的水面。
\"不！\"自正清冲上前抓住姚鼎的手腕，但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把姚鼎往水里拖。自正清惊恐地看到，水面下浮现出无数苍白的手，抓住姚鼎的腿和身体，要把他拉下去。
\"救我...教授...\"姚鼎的眼睛恢复了短暂的清明，充满恐惧，\"他们在拉我...\"
自正清用尽全力拉住姚鼎，但那股力量太强大了。突然，他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踝，低头一看，一只青白色的手从堤坝的缝隙中伸出，正试图把他拖下水。
恐惧给了他最后的力量，自正清猛地一拽，终于把姚鼎拉了上来，两人滚倒在堤坝上。那只抓住自正清脚踝的手缩回了缝隙中，水面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姚鼎昏迷不醒，呼吸微弱，身体冰冷得像具尸体。自正清颤抖着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瘫坐在地上，看着平静得可怕的水面。
他知道，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三天后，姚鼎在医院醒来，但已经不是原来的姚鼎了。他拒绝谈论那晚的事，只是用那双变得异常漆黑的眼睛盯着自正清，嘴角挂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更可怕的是，自正清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水库边，水面上浮起无数肿胀的尸体，都穿着红衣，都长着姚鼎的脸。他们齐声说：\"下一个就是你。\"
自正清知道，他必须找到解决的办法，否则姚鼎——或者说占据姚鼎身体的东西——会把他拖入那个黑色的水域，成为水坝鬼的下一个受害者。
他回到村里，找到了那个说话漏风的老太太。在塞给她几张钞票后，老太太神秘地告诉他：\"去找神婆李，只有她能驱水坝鬼。\"
神婆李住在村外一座破旧的茅屋里，屋里弥漫着草药和腐臭的混合气味。她是个驼背的老妇人，眼睛几乎被皱纹淹没，但当她看向自正清时，他感觉那双眼睛直接看穿了他的灵魂。
\"你朋友被附身了，\"神婆李嘶哑地说，根本不需要自正清解释，\"不止一个，很多很多，都想通过他的身体回到人间。\"
\"能救他吗？\"自正清问。
神婆李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可以试试，但很危险。那些水坝鬼怨气太重，被镇压了六十年，它们渴望活人的气息。\"
当天晚上，在神婆李的指导下，自正清把昏迷的姚鼎带到了水库边。月圆之夜，据说是阴阳界限最薄弱的时候。神婆李在岸边摆了一个法阵，点燃七盏油灯，开始念诵古老的咒语。
自正清按照指示，把姚鼎放在法阵中央，然后退到一旁。神婆李突然提高声音，咒语变得尖锐刺耳。就在这时，姚鼎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嘴里冒出黑色的液体，眼睛完全变成了漆黑的空洞。
\"它们要出来了！\"神婆李大喊，\"准备好！\"
水面突然沸腾起来，无数苍白的手臂伸出水面，指向岸边的姚鼎。姚鼎的身体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关节发出可怕的断裂声，他的嘴张大到撕裂的程度，发出非人的尖啸。
突然，一股黑烟从姚鼎口中喷出，在空中形成扭曲的人形，一个接一个，足足有十几个。它们发出凄厉的哭嚎，扑向神婆李和自正清。
神婆李迅速撒出一把盐，黑烟遇到盐后发出嘶嘶的声音，退缩着向水面飘去。但有一个特别浓黑的影子却转向自正清，速度快得惊人。
自正清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穿透身体，耳边响起无数人的尖叫。他跪倒在地，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成碎片。就在他即将崩溃的瞬间，神婆李将一把燃烧的草药按在他的额头上，剧痛让他恢复了清醒。
黑烟最终全部被驱散回水中，水面恢复了平静。姚鼎的身体瘫软在法阵中央，呼吸微弱但平稳。
\"他...会好吗？\"自正清虚弱地问。
神婆李疲惫地点点头：\"附身的鬼走了，但他的魂魄受了伤，需要时间恢复。\"她看向水库，眼中充满忧虑，\"但它们还在那里，永远饥饿，永远愤怒。水坝鬼不会停止寻找替身。\"
自正清望向那片黑色的水域，月光下，他似乎看到水底深处有无数双眼睛正回望着他。他知道神婆李说的是真的——这场噩梦远未结束。
回到旅馆后，自正清在浴室镜子前脱掉上衣，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背上出现了几道青黑色的手印，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抓过。他颤抖着触碰那些印记，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镜子里，他身后浴室的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湿漉漉的、苍白的手搭在了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