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飞站在\"悦来旅店\"斑驳的招牌下,抬头望着这座三层高的老旧建筑。夕阳的余晖给灰白色的外墙镀上一层血色,三楼的某个窗户反射着刺眼的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手机震动起来,是李明发来的消息:\"到了吗?我在202房,到了直接上来。\"
成飞回了个\"马上到\",深吸一口气推开旅店的玻璃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多年未曾开启。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古怪气味,让他皱了皱鼻子。
前台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正低头织着毛衣。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说:\"身份证。\"
成飞递过证件,女人这才抬眼看他。她的眼睛浑浊发黄,眼白布满血丝,目光在成飞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低头登记。
\"201房,住几天?\"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就今晚,明天一早就走。\"成飞回答,心里有些疑惑,\"等等,我朋友说他在202房,能不能把我安排在他旁边?\"
女人停下笔,缓缓抬头:\"201房已经准备好了。\"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三楼在装修,只有二楼开放。\"
成飞还想说什么,女人已经将房卡推了过来:\"电梯在左边,楼梯在右边。晚餐供应到八点。\"
接过房卡,成飞注意到女人的指甲发黑,指关节粗大变形。她继续低头织毛衣,不再理会成飞。
电梯看起来比这栋建筑还要古老,铁栅栏门上的油漆剥落殆尽。成飞按下按钮,电梯发出沉闷的轰鸣声,缓缓下降。透过栅栏,他看到电梯井内壁布满了蛛网和灰尘。
二楼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已经磨损得看不出原本的花纹。墙壁上的壁纸卷边发黄,每隔几步就有一盏昏黄的壁灯,投下摇曳的光影。成飞数着门牌号前进,201房在走廊尽头。
房卡划过读卡器,绿灯亮起,但门锁却卡住了。成飞用力推了几下,门才不情愿地打开。房间里的霉味更重了,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成飞放下背包,环顾四周。房间出乎意料地干净,床单雪白,地板一尘不染,连床头柜和电视柜都擦得锃亮。但那股霉味始终挥之不去,仿佛渗入了墙壁和家具的每一个毛孔。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发现窗户被钉死了,只能打开一条缝透气。窗外是旅店的后院,杂草丛生,一个破旧的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声。
床头柜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成飞吓了一跳。他迟疑地拿起听筒:\"喂?\"
\"成飞?是我,李明。\"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到了吗?\"
\"到了,在201房。\"成飞松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房间电话的?\"
\"前台告诉我的。\"李明的声音有些失真,\"你先休息会儿,七点我们在大堂集合,一起去吃饭。\"
挂断电话,成飞注意到墙上有一块颜色略新的方形痕迹,像是曾经挂过画或镜子后被取走了。他伸手摸了摸那块区域,指尖传来异样的冰凉感,让他立刻缩回了手。
浴室的门半开着,成飞走进去查看。浴缸、马桶和洗手台都很干净,但镜子上蒙着一层薄雾,即使成飞用手擦过,雾气也会很快重新聚集。最奇怪的是水龙头,明明关得很紧,却每隔几秒就会滴下一滴水,落在洗手池里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成飞试着拧紧水龙头,但它似乎已经拧到了极限。他摇摇头,决定先洗个澡。热水出来得很慢,而且温度忽高忽低。当蒸汽充满整个浴室时,成飞注意到镜子上出现了几道水痕,像是有人用手指在上面写过字。
他凑近一看,水痕组成了两个模糊的字:\"出去\"。
成飞猛地后退,撞到了浴缸边缘。他立刻关上水龙头,胡乱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回到房间,他看了看表,才六点半,距离约定的集合时间还有半小时。
床看起来很舒适,成飞决定小憩一会儿。他刚躺下,就感到床垫异常坚硬,而且中间部分微微下陷,仿佛之前有人长期睡在同一个位置。枕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廉价香水,掩盖不住底下的霉味。
成飞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浅眠。他做了个短暂的梦,梦见自己站在浴室里,镜中的自己对他微笑,然后抬起手指,在雾气上写下\"201\"这个数字。
一阵刺骨的寒意将成飞惊醒。他睁开眼,发现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形成白雾。窗外已经完全黑了,秋千的吱呀声变得更加清晰,节奏诡异得像是某种暗号。
成飞摸出手机,屏幕显示19:15。他居然睡了将近一个小时,而李明没有打电话来催他。更奇怪的是,手机信号格完全空白,连紧急呼叫都无法拨出。
他起身准备出门,却发现房门纹丝不动。无论他怎么转动门把手,推拉踢打,门就像被焊死了一样。床头柜上的电话再次响起,成飞几乎是扑过去接听的。
\"喂?李明?\"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电话那头只有沙沙的杂音,持续了十几秒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轻笑,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最后归于寂静。
成飞扔下听筒,后退到房间中央。就在这时,电视自动打开了,屏幕上满是雪花点,发出刺耳的噪音。成飞摸索着找到遥控器,但无论按哪个键都无法关闭电视。
雪花点突然消失,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一间浴室,浴帘拉着,后面隐约有个站立的人影。画面不断闪烁,每次闪烁后人影就靠近镜头一点。到第五次闪烁时,浴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拉开,露出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她的脸被长发遮住,脖子以不正常的角度歪向一边。
成飞发出一声惊叫,抓起背包砸向电视。背包穿过电视屏幕,仿佛那只是一个幻影。电视画面又变回了雪花点,但噪音中开始夹杂着低语,重复着同一个词:\"201...201...201...\"
房间的灯开始闪烁,每一次黑暗降临,成飞都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第三次黑暗时,他清楚地听到耳边有呼吸声,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
\"滚开!\"成飞尖叫着挥舞双手,但什么都没碰到。
灯光稳定下来,房间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电视也关闭了,寂静重新降临。成飞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的t恤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再次尝试开门,这次门轻易地打开了。成飞几乎是跌出房间的,走廊上的灯光比之前更加昏暗,有几盏壁灯已经完全熄灭。他踉跄着跑向电梯,疯狂地按着下行按钮。
电梯迟迟不来,成飞转向楼梯间。就在他即将推开通往楼梯的门时,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你不应该住在那里。\"
成飞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站在几步之外。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黑发披肩,眼睛大得不成比例。
\"什...什么?\"成飞的声音嘶哑。
\"201房。\"女子向前走了一步,她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不喜欢别人住她的房间。\"
\"谁?谁不喜欢?\"成飞背靠着楼梯间的门,随时准备逃跑。
女子歪着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她抬起手指向成飞身后,\"看。\"
成飞下意识地回头,楼梯间的门玻璃上,映出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站在他身后,长发遮脸,双手正缓缓伸向他的脖子。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转身撞开门冲下楼梯。身后传来女子的笑声,在楼梯间里回荡,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无数人的笑声,男女老少,全都笑得歇斯底里。
成飞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楼大堂,前台空无一人,织了一半的毛衣和织针放在桌上,还在微微晃动,仿佛主人刚刚离开。大堂的灯光忽明忽暗,角落里阴影蠕动,仿佛随时会扑出来。
他冲向大门,却发现大门紧锁,无论怎么推拉都纹丝不动。成飞绝望地拍打着玻璃,透过玻璃,他看到停车场里停着几辆车,包括他租来的那辆,但街上空无一人,路灯下连个飞虫都没有。
\"李明!有人吗?救命!\"成飞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这时,电梯发出\"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成飞僵在原地,盯着电梯内部。里面空无一人,但楼层按钮全亮着,包括不存在的四楼按钮。
一个想法突然闪过成飞的脑海:也许这一切都是梦。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痛感真实而清晰。不是梦。
电梯门开始关闭,成飞鬼使神差地冲过去,用手挡住门。他必须找到李明,也许李明知道些什么。成飞走进电梯,按下二楼按钮。
电梯上升的过程异常缓慢,成飞能听到钢缆摩擦的声音,还有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发现有一片暗色的水渍正在扩大,一滴红色的液体落下,正好滴在他的额头上。
成飞用手抹去,指尖沾上了黏稠的红色液体,散发着铁锈味。是血。
电梯终于到达二楼,门一开,成飞就冲了出去。走廊比之前更加黑暗,只有尽头201房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
成飞犹豫了,他应该回到那个房间吗?也许那里有线索,也许...
\"成飞?\"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成飞转身,看到李明站在202房门口,向他招手:\"这边,快过来!\"
看到熟悉的面孔,成飞几乎要哭出来。他跑向李明,却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李明\"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微笑,但眼睛一眨不眨,嘴角的弧度僵硬得不自然。更奇怪的是,202房的门牌是倒着挂的,看起来更像是\"202\"这个数字的镜像。
\"你怎么了?进来啊。李明\"的声音平板无波。
成飞后退了一步:\"你不是李明。\"
\"李明\"的笑容扩大了,嘴角几乎咧到耳根:\"我当然不是。\"他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女声,\"但你是成飞,201房的客人。\"
成飞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李明\"疯狂的笑声。他冲向楼梯间,却发现楼梯向下延伸的台阶变成了向上,而且每一级台阶上都用红漆写着\"201\"。
绝望中,成飞跑向唯一亮着光的201房。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立刻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房间里一切如常,床铺整洁,电视关闭,窗户依然只开了一条缝。成飞甚至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直到他看到浴室的门完全打开了,镜子上用鲜红的液体写着: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