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国章拎着竹篮走在山间小路上,篮子里装着三碗供菜、一壶老酒和一刀黄纸。清明时节,山里雾气浓重,十步开外就看不清人影。他今年四十七岁,是村里最勤快的庄稼汉,每年清明都第一个来上坟。
\"爹,儿子来看您了。\"罗国章停在坟前,放下竹篮。他父亲罗老汉去世三年,坟头本该长满野菊花和狗尾巴草,可眼前景象让他愣在原地——整座坟包覆盖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野草,墨绿色叶片细长如针,在无风的情况下轻轻摇曳。
罗国章蹲下身,用手指碰了碰那些草。草叶出奇地硬,触碰时发出\"咔咔\"声,像是干燥的骨骼在摩擦。他拔起一根,草茎断裂处渗出暗红色汁液,散发出腐肉般的腥臭。更诡异的是,被他拔掉的那丛草,周围的草叶突然全部转向他,仿佛有眼睛在盯着。
\"见鬼了...\"罗国章后背发凉,赶紧把供品摆在坟前。点燃黄纸时,火苗突然蹿起三尺高,火星四溅。那些墨绿色的草在火光中疯狂摆动,竟将飘落的纸灰全部接住,叶片卷曲着将灰烬吞没。
上完香,罗国章匆匆离开。走出十几步,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见父亲坟头上的草全部直立起来,像无数根竖起的手指。雾气中,整片坟地的野草都在以同样诡异的姿态指向天空。
回家路上,罗国章总觉得裤脚发沉。到家一看,三根墨绿色的草茎不知何时缠在了他的裤管上,草根处还带着暗红的泥土。他扯下草茎扔进灶膛,火中立刻爆出\"噼啪\"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惨叫。
当晚,罗国章梦见自己站在坟地里。月光下,所有坟包都光秃秃的,只有父亲坟头上那丛怪草长得比人还高。草叶相互纠缠,渐渐形成一个人形轮廓,向他伸出无数根细长的手臂...
第二天鸡叫三遍罗国章才醒,发现枕边落着几片墨绿色的草叶。他冲到院子里,看见昨夜扔进灶膛的草茎竟完好无损地躺在灰烬中,只是颜色变得更暗了。更可怕的是,灶台缝隙里钻出了十几根嫩芽,全是那种诡异的墨绿色。
\"这不可能...\"罗国章抄起锄头铲除那些嫩芽,草根却深深扎进砖缝,每挖断一根都会渗出暗红汁液。到中午时分,他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发现自己的指甲缝里全是那种红色汁液,怎么洗都洗不掉。
第三天,村里开始有怪事发生。先是张寡妇说她家祖坟一夜之间长满了墨绿色的草,接着是村东头李家的狗对着坟地方向狂吠到吐血而死。罗国章去地里干活时,发现田埂上星星点点地冒出了那种草芽,凡是长草的地方,庄稼都蔫黄枯萎。
\"国章啊,你爹坟上是不是出了啥东西?\"村里最年长的马老太拄着拐杖找来,\"我活到八十九岁,没见过这种草。你闻闻...\"她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草叶,腥臭味立刻弥漫开来,\"这味道,像是从棺材里带出来的。\"
罗国章带着柴刀回到父亲坟前。短短三天,那些草已经蔓延到周围五座坟包,被覆盖的坟头凹陷下去,像是下面的棺材塌陷了。他挥刀砍向草丛,草叶断裂时发出的\"咔咔\"声连成一片,如同无数牙齿在啃咬。
当罗国章扒开草丛查看父亲坟头时,一块墓碑碎片从土里露出来。那是他亲手立的青石碑,现在布满蛛网状的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破的。他继续往下挖,指尖突然触到一团黏滑的东西——那是一簇纠缠的草根,粗如婴儿手臂,正随着某种节奏缓缓蠕动。
\"爹...我对不住您...\"罗国章跪在坟前,突然感到脚下一震。整片坟地的草同时剧烈摇摆,地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他连滚带爬地逃下山,回头看见父亲坟头上的草疯狂生长,转眼间就长到一人多高,草叶相互绞缠,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当天夜里,罗国章被院里的动静惊醒。月光下,墨绿色的草芽正从门缝、窗缝里钻进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他冲到院子里,发现整个院子已经被那种草占领,草叶摩擦发出的\"咔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罗国章发疯似的挥舞柴刀,砍断一片又一片草丛。断草喷出的汁液溅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突然,他踩到一团柔软的东西——是家里养的老黄狗,现在浑身长满了墨绿色的草,那些草从狗的眼眶、鼻孔和嘴巴里钻出来,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摆动。
第四天清晨,村民发现罗国章家门窗紧闭,院子里静得可怕。几个胆大的年轻人翻墙进去,看见所有墙壁都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罗国章常坐的那把竹椅上也缠满了草茎,椅面上留着一滩暗红色的黏液。
而在山上的坟地里,罗老汉的坟包已经完全被那种诡异的草覆盖。最粗的一根草茎从坟顶钻出,笔直地指向天空,草尖上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红色液珠,在阳光下像一颗凝固的血泪。
正午时分,那滴\"血泪\"终于落下。刹那间,整片坟地的草丛同时剧烈抖动,地下传出沉闷的呜咽声。距离罗老汉坟头最近的三座坟包突然塌陷,露出下面被草根缠成茧状的棺材。棺材板缝隙里,无数墨绿色的草芽正欢快地扭动着,像是在庆祝什么。
当天傍晚,村里最后看见罗国章的是放牛回来的孩子。他们说看见国章叔往坟地方向走,走路姿势怪怪的,像是有人在后面推着他。有人注意到他的裤管和袖口都沾着那种墨绿色的草叶,而他的影子在夕阳下比平时长出一大截,影子的头部位置,分明多出一团模糊的、像是另一个人的轮廓。
深夜,罗国章家的院子里传来持续不断的\"咔咔\"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咬木头。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家的门窗从内部被某种东西刮出了密密麻麻的划痕,而院子里那口用了三十年的石磨,表面布满新长的草芽,像是绿色的血管正在石头上蔓延。
第七天,村里决定请道士来看。道士刚走到村口就脸色大变,指着坟地方向说那里聚着\"不干净的东西\"。可当村民带着道士上山时,整片坟地安静得出奇,所有诡异的草都枯萎了,只剩下干黄的草茎立在坟头,像是一把把插在地上的锈剑。
只有罗老汉的坟例外。那座坟包上的草依旧墨绿鲜亮,坟前整整齐齐摆着三碗已经发霉的供菜、一个空酒壶和一堆没烧完的黄纸。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坟前泥土上留着两行清晰的脚印——一行走向坟头,另一行从坟里走出来。
道士哆嗦着画了一道符贴在罗老汉坟头,符纸刚贴上就自燃起来,火焰竟是诡异的绿色。当晚,道士住的厢房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村民破门而入时,看见道士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捂着眼睛,指缝里钻出几根嫩绿的草芽。而他面前的地上,摆着一双沾满坟土的布鞋——正是罗国章失踪那天穿的千层底。
第二天,村民在罗老汉坟前发现了罗国章。他跪在坟头,双手深深插进泥土里,全身覆盖着那种墨绿色的草。人们把他挖出来时,那些草根已经扎进他的皮肉,像血管一样在皮肤下蜿蜒。最可怕的是他的脸——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与三年前罗老汉入殓时,尸体突然露出的诡异表情一模一样。
下葬那天,八个壮汉才勉强把罗国章装进棺材。棺材入土时,有人听见里面传出\"咔咔\"的刮擦声。而当第一铲土落在棺盖上时,整片坟地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所有枯萎的草茎同时抖动,仿佛在欢迎新成员的加入。
罗国章的坟就在父亲旁边。头七那天,他媳妇去上坟,发现两座坟之间的地面上冒出了一排嫩芽,正好组成一条从老坟通向新坟的绿色小路。她吓得扔下供品就跑,身后传来\"咔咔\"的草叶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笑。
一个月后,罗国章坟头也长满了那种墨绿色的草。有夜归的村民说,曾在月光下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坟地里,周围环绕着无数直立如手指的草茎。而当鸡叫头遍时,那些人影就会慢慢沉入地下,只剩下草丛在无风自动,发出永不停息的\"咔咔\"声。
村里的老人感叹:“这个世界是讲恶的,越穷越见鬼。脏东西只会找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乡民,而那些坏事做尽的贪官污吏却一个比一个活得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