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根是村里唯一的走阴人。
这个称号不是他自己封的,而是村里人一代代传下来的。据说刘家祖上就有人能通阴阳,到了刘老根这一辈,虽然破四旧时断了传承,但他十六岁那年突然发了场高烧,醒来后就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老根啊,我家秀兰走得太突然,连句话都没留下...\"村长李德福蹲在刘老根家门槛上,手里捏着半截烟,烟灰簌簌地落在泥地上。
刘老根坐在堂屋的藤椅上,手里摩挲着一块泛着青光的古玉。那是他走阴时的\"钥匙\",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他抬眼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爬上了东墙。
\"秀兰是难产走的?\"刘老根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过话。
李德福点点头,眼圈发红:\"孩子保住了,是个男娃,可秀兰她...\"话没说完,这个平日里在村里说一不二的汉子就哽咽起来。
刘老根叹了口气。李秀兰是村里少有的高中生,长得水灵,去年刚嫁到镇上。他记得结婚那天,新娘子穿着大红嫁衣,笑得像朵花。
\"今晚子时,我走一趟。\"刘老根站起身,表示谈话结束。
李德福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塞到刘老根手里:\"这是一点心意...\"
刘老根没接,只是淡淡地说:\"等回来再说。\"
送走村长,刘老根开始准备走阴要用的东西:一碗清水、三炷香、一叠黄纸、一根红绳,还有那块从不离身的古玉。他把这些东西放进一个褪了色的蓝布包里,然后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闭目养神。
走阴不是儿戏。每次走阴回来,刘老根都会觉得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要缓上好几天。而且走得多了,阴气入体,他的脸色越来越青白,五十出头的人,看起来像六七十岁。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刘老根点起油灯,开始画符。他用朱砂在黄纸上画下复杂的符号,每一笔都小心翼翼。画完七张符后,他把它们折成三角形,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子时将至,刘老根换上一身黑衣,把古玉挂在脖子上,拎着蓝布包出了门。夜里的山村静得出奇,只有偶尔的犬吠声打破寂静。他沿着小路走到村后的老槐树下——这里是他常走的\"阴阳门\"。
刘老根在槐树下摆好清水碗,点燃三炷香插在地上,然后盘腿坐下,把红绳一头系在槐树上,一头系在自己左手腕上。他取出古玉含在口中,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念咒。
渐渐地,刘老根感觉身体变轻了,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飘了出去。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手腕上的红绳闪着微弱的红光,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那是他返回阳间的路。
这就是阴间了。刘老根小心翼翼地沿着红绳的反方向走去,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影子,那是还未投胎的游魂。他们大多神情呆滞,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秀兰...李秀兰...\"刘老根低声呼唤着,声音在雾气中回荡。
走了约莫一刻钟,红绳突然绷紧了。刘老根知道,这是阳间的香快要烧完的信号,他必须抓紧时间。
\"秀兰!李秀兰!\"他提高了声音。
雾气突然散开了一些,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出现在不远处。她背对着刘老根,长发披散,身形瘦削。
\"秀兰?\"刘老根试探着走近。
女子缓缓转身,刘老根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李秀兰没错,但她的脸惨白如纸,眼睛下面挂着两道血痕,脖子上有一圈明显的淤青。
\"刘...刘叔?\"李秀兰的声音轻得像风,\"你怎么来了?\"
刘老根强自镇定:\"你爹让我来看看你,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李秀兰的眼中流下血泪:\"我想看看我的孩子...他好吗?\"
\"好,很好,是个健康的男娃。\"刘老根说,\"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李秀兰突然激动起来:\"我不是难产死的!是铁柱...王铁柱他...\"话没说完,雾气中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李秀兰脸色大变。
\"阴差来了!刘叔快走!\"她推了刘老根一把,\"告诉爹,我是被铁柱掐死的!他外面有人了,嫌我碍事...\"
铁链声越来越近,雾气中浮现两个高大的黑影。刘老根知道不能再耽搁,转身沿着红绳狂奔。身后传来李秀兰凄厉的哭喊声和铁链的哗啦声。
红绳的光芒开始闪烁,刘老根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接着眼前一黑...
\"咳咳!\"刘老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坐在槐树下,口中的古玉已经变得冰凉。三炷香早已燃尽,清水碗里的水变成了暗红色。他扯下腕上的红绳,发现上面沾满了黑色的污渍,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刘老根踉跄着站起来,浑身发冷。这次走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他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刘老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刚进门就瘫倒在床上。他做了个梦,梦见李秀兰站在床边,脖子上套着绳索,一直重复着\"我不是难产死的\"。
第二天中午,李德福急匆匆地赶来,看到刘老根脸色铁青地躺在床上,吓了一跳。
\"老根,你这是...\"
\"见到秀兰了。\"刘老根声音嘶哑,\"她说...她不是难产死的。\"
李德福脸色大变:\"什么意思?\"
\"她说...是被王铁柱掐死的。\"刘老根盯着李德福的眼睛,\"铁柱外面有人了,嫌她碍事。\"
李德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脸色煞白:\"这...这怎么可能?医生明明说是产后大出血...\"
刘老根挣扎着坐起来:\"秀兰的遗体还在吗?\"
\"昨天就下葬了...\"李德福突然抓住刘老根的手,\"老根,这事不能声张!铁柱是镇长的侄子,要是传出去...\"
刘老根甩开他的手:\"秀兰是你亲闺女!\"
李德福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压低声音:\"老根,我知道你本事大。这样,我给你五千块钱,你就当没这回事...\"
刘老根冷笑一声:\"村长,你闺女死不瞑目,你让我装不知道?\"
\"一万!\"李德福咬牙道,\"我只有这么多了。铁柱家势力大,我们斗不过的...\"
刘老根看着这个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村长,此刻却为了巴结权贵连女儿的冤屈都不敢追究,心里一阵发寒。
\"钱我不要。\"刘老根慢慢站起来,\"这事我管定了。\"
李德福脸色阴沉下来:\"刘老根,你别不识抬举!在村里,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待不下去!\"
\"那你就试试。\"刘老根从床头摸出一张符纸,\"我走阴这么多年,认识的不只是阳间的人。\"
李德福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摔门而去。
刘老根知道这事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他强撑着起身,从箱底翻出一本破旧的册子,那是刘家祖传的《阴符经》,记载着许多驱邪镇鬼的法子。他翻到某一页,开始按照上面的方法准备法器。
傍晚时分,村里突然传来消息:王铁柱从镇上回来了,还带着个年轻女人。刘老根冷笑一声,把准备好的东西装进布袋,向村长家走去。
村长家灯火通明,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刘老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王铁柱嚣张的声音:\"...那黄脸婆死了正好,省得离婚麻烦!\"
刘老根一脚踹开院门,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王铁柱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边果然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李德福站在一旁,脸色难看。
\"刘老根!你来干什么?\"王铁柱站起来,一脸不善。
\"来给秀兰讨个公道。\"刘老根从布袋里掏出一个纸人,上面写着李秀兰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王铁柱脸色一变:\"装神弄鬼!滚出去!\"
刘老根不理会他,把纸人放在地上,又从布袋里取出一把小刀,划破手指,将血滴在纸人上。
\"李秀兰,冤有头债有主,今晚你就来讨回你的债吧!\"
话音刚落,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油灯全部熄灭。黑暗中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声,正是李秀兰的声音!
\"铁柱...你还我命来...\"
王铁柱吓得瘫坐在地:\"不...不是我...是小红让我这么做的!\"他指着身边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尖叫一声:\"你胡说!明明是你嫌她碍事...\"
阴风更盛,李秀兰的哭声越来越近。王铁柱突然捂住脖子,脸色发紫,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双脚离地悬在空中!
\"救...命...\"他挣扎着,眼珠凸出。
李德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秀兰!爹错了!爹不该包庇这个畜生...\"
刘老根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烧掉纸人。突然,小红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的头发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整个人被拖向院子角落的枯井。
\"不是我!是铁柱的主意!\"她尖叫着,指甲在地面上抓出十道血痕。
井口突然冒出滚滚黑烟,一只青灰色的鬼手伸出,掐住小红的脖子将她拖了下去。井里传来\"咕咚\"一声,再无声息。
与此同时,王铁柱的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像破麻袋一样重重摔在地上,没了气息。
李德福瘫坐在地,裤裆湿了一片:\"老根...你...\"
\"滚。\"刘老根看都没看他一眼,\"告诉镇长,有种就来抓我。\"
两天后的深夜,五名警察悄悄包围了刘老根家。带队的陈所长举着手枪,额头渗出冷汗。
\"刘老根!你涉嫌故意杀人,立即出来投降!\"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油灯忽明忽暗。
\"破门!\"陈所长一挥手。
就在警察踹开门的瞬间,五道黑影从屋内窜出——正是被刘老根超度过的那五个矿难冤魂!他们保持着死时的惨状:有的脑袋塌了半边,有的胸口插着钢筋,最可怕的一个浑身焦黑,只有眼白格外醒目。
\"鬼...鬼啊!\"年轻的警察小王吓得手枪走火,子弹却穿过鬼魂打中了同伴的腿。
五个鬼魂分别扑向警察。陈所长被那个焦黑鬼魂掐住脖子提了起来,两条腿在空中乱蹬;另外四个警察也被其他鬼魂用各种方式杀死:一个被活活吓死,一个被自己的枪管插进喉咙,一个被井里伸出的鬼手拖走,最后一个被红绳吊在了房梁上。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刘老根这才慢悠悠地走出来,看着一地尸体摇了摇头。
\"何必呢...\"
刘老根从小熟读水浒传武松醉打蒋门神那一章,他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奇害的道理,只要镇长活着,他的亲人,甚至村民都会受害。这一晚,他去了镇上,几秒钟解决了镇长。他本想镇长儿子一块解决,因为他深知像这种根基深厚的家族,位置是内定的,儿子长大了又是另一个欺负穷人的主。但最后他没能下得去手。
走到大街上,他掏出古玉,咬破手指滴了三滴血。古玉发出幽幽绿光,照亮了一条通往南方的鬼路。
\"走吧。\"李秀兰的鬼魂出现在他身旁,\"天亮前能到边境。\"
刘老根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五十多年的村子,头也不回地踏上鬼路。五个矿工鬼魂在前开路,所过之处,虫蚁避散,夜枭噤声。
三天后,边境巡逻队发现五套整齐叠放的警服,里面裹着五张完整的人皮。而在界碑另一侧,有一串沾着露水的脚印,一直延伸到缅甸的密林深处...
有人说在缅甸的深山老林里见过一个老头,总对着空气说话。也有人说在金三角有个会驱鬼的老中医,专治各种医院看不好的\"阴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