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刘老四的脸。他缩了缩脖子,把棉袄领子又往上拽了拽,嘴里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像一缕缕游魂。这条路他走了三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家,可今晚不知怎的,心里直发毛。
\"真是活见鬼了。\"刘老四嘟囔着,加快了脚步。他刚从邻村老张家喝完喜酒,贪了几杯,这会儿酒劲上来,脑袋晕乎乎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一半,田野里黑黢黢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前面就是老坟地了,那是村里人最不愿意走的一段路。据说解放前那里埋过不少横死的人,文革时候又添了几座无主坟。刘老四小时候听老人讲,半夜经过那儿能听见女人哭,还有人看见过穿白衣服的影子在坟头飘。
\"都是吓唬小孩的。\"刘老四给自己壮胆,可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风突然停了,四周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他的布鞋踩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就在他快要走过坟地时,眼角瞥见路边站着个人影。刘老四浑身一激灵,酒醒了大半。那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身上穿着件老式的绿色军大衣,头上戴着那种带护耳的军棉帽。
\"谁啊?\"刘老四喊了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那人没反应,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像根木桩子。
刘老四咽了口唾沫,手心开始冒汗。他眯起眼睛仔细看,发现那军大衣破旧得不成样子,下摆都烂成了布条,可奇怪的是,这么冷的天,那些布条竟然纹丝不动,仿佛连一丝风都吹不到那人身上。
\"喂!\"他又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抖,\"大半夜的站这儿干啥?\"
还是没有回应。刘老四心里发毛,决定绕过去。他往路对面挪了几步,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背影。就在他快要走过去时,那人突然动了——不是转身,而是整个身体像木偶一样,直挺挺地转了过来。
月光恰在此时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那人脸上。刘老四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片空白,没有五官,只有惨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
刘老四的腿像灌了铅,动弹不得。那\"人\"缓缓抬起手臂,军大衣袖口露出几根干枯的手指,指甲又黑又长。更恐怖的是,它开始向他移动,不是走,而是滑行,军大衣下摆纹丝不动,整个人像飘在离地三寸的空中。
\"妈呀!\"刘老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转身就跑。他听见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又像是干枯的树叶被踩碎。他不敢回头,拼命往前冲,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跑着跑着,他突然发现不对劲——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闭着眼都能走,可现在周围的景物全变了。原本应该是一片麦田的地方,现在立着几座破败的坟包,歪歪斜斜的墓碑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见鬼了!见鬼了!\"刘老四的棉袄已经被冷汗浸透,冷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哆嗦。他拐上一条田埂,想抄近路回村,可那\"沙沙\"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脑后。
一个趔趄,刘老四摔进了沟里。他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这时他听见头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老旧的关节在转动。他抬头一看,那东西就站在沟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五官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刘老四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窜起来,一头撞向那东西。他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团冰冷的雾气,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狂奔。远处终于出现了村口的灯光,刘老四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向光亮。
就在他即将到达村口时,身后的\"沙沙\"声突然消失了。刘老四喘着粗气,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土路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天上。
第二天日上三竿,刘老四才从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他叫上同村的王二狗,硬着头皮回到昨晚遇见那东西的地方。阳光明媚,老槐树下空荡荡的,既没有军大衣的身影,也没有任何奇怪的痕迹。
\"老四,你是不是喝多了眼花?\"王二狗踢了踢地上的枯叶,\"这哪有什么人站过的样子?\"
刘老四蹲下身,仔细检查每一寸土地。冻硬的泥地上只有他自己的脚印,连昨晚摔倒的沟渠边都没有任何异常。槐树下的落叶均匀地铺着,看不出有人站过的痕迹。
\"不可能啊...\"刘老四摸着后颈,那里还残留着被冰冷目光注视的刺痛感,\"我明明看见...\"
\"看见啥了?\"王二狗突然压低声音,\"该不会是那个吧?\"
刘老四猛地抬头:\"哪个?\"
\"就前些年,有人说在这看见过...\"王二狗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摆摆手,\"算了算了,大白天说这个晦气。\"
回村的路上,刘老四总觉得背后发凉,几次回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乡间小路。经过村口小卖部时,老板娘叫住他:\"老四,昨晚你咋了?大半夜的像被鬼撵似的跑回来?\"
刘老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那天之后,他再也不敢独自走夜路。而更让他心里发毛的是,每逢月圆之夜,他家的大黄狗就会对着老坟地方向狂吠不止,而当他望向窗外时,总觉得远处的老槐树下,似乎有个模糊的绿色影子,在月光中静静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