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浮宫“东方非遗展”的展厅内,鎏金穹顶投下的暖光漫过绣品的丝线,姜芸站在盲绣《百鸟朝凤》前,指尖还残留着小满最后一针落下时的震颤。展厅中央的旋转展台上,这件由聋哑绣娘用触觉还原的作品正接受着无数目光的审视——有人俯身轻触凤凰尾羽的纹路,有人举着放大镜观察针脚的疏密,细碎的赞叹声混着相机快门声,在空气中织成细密的网。
“这简直是神迹。”一位戴金丝眼镜的老者用中文感叹,他是巴黎东方艺术博物馆的馆长,指尖刚触到绣品边缘,便被那均匀的针距惊得挑眉,“我研究东方刺绣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兼具力道与柔情的作品,尤其是这凤凰冠的叠绣技法,比清代宫廷绣还要精妙。”
姜芸侧头看向身旁的小满,女孩正用手语向几位聋哑观众比划着什么,阳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指尖上,映出掌心淡淡的针痕。察觉到姜芸的目光,小满转过头,眼里闪着雀跃的光,手语打得又快又急:“他们说想学习盲绣,问我们能不能开培训班。”
“当然可以。”姜芸笑着点头,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沙哑。这三天来,她几乎没合过眼,从处理掉包危机到协助小满赶制作品,神经一直绷得像拉紧的绣线,直到今早开展时,看到玛利亚带着法国总统夫人走进展厅,那根弦才稍稍松动。
总统夫人正站在荷花绣屏前,指尖隔着玻璃轻轻描摹鸳鸯眼的金线,身旁的翻译低声解释着“化学固色技术”的突破。“传统与现代的融合,就像香槟与鹅肝的搭配,看似冲突却相得益彰。”总统夫人转身看向姜芸,握住她的手时,惊讶地发现这双创造出奇迹的手竟如此粗糙,“听说为了调试配方,你熬了二十三个夜晚?”
姜芸指尖微颤,想起那些在化工厂实验室的日夜——桑叶汁液染绿的掌心,反复记录数据的笔记本,还有李建国那句“传统不是枷锁”。她刚要开口,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林晓攥着手机快步走来,脸色复杂地朝她使了个眼色。
展厅僻静的休息区,陈嘉豪正坐在长椅上,西装外套皱巴巴的,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看到姜芸进来,他猛地站起身,双手在身侧攥了又松,喉结滚动数次才开口:“对不起,姜芸。”
姜芸拉过椅子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随身携带的民国绣娘日记。“皮埃尔和山崎是怎么勾结的?”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预想中的怒火,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陈嘉豪颓然坐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录音笔:“去年山崎株式会社帮我度过资金危机,条件是让我留意合作社的技术进展。这次邀展函发来后,皮埃尔找到我,说山崎要《百鸟朝凤》的真品,想在日本宣称是‘东洋刺绣的改良范本’。”他顿了顿,声音艰涩,“我一开始没同意,直到他们绑架了我女儿,逼我配合掉包。”
录音笔里的内容印证了他的话,山崎的威胁声、小女孩的哭喊声,还有皮埃尔安排运输的细节都清晰可辨。林晓在一旁补充:“警方已经核实了,他女儿昨天刚被救出来,山崎的人在机场被抓时,还带着仿制的‘东洋刺绣’证书。”
姜芸翻开日记,那页“泉水竭,匠心续”的字迹旁,“化学固色”的淡痕还未消散。她忽然想起陈嘉豪当初推荐“东洋货运”时的犹豫,想起林晓听到的那句粤语“按计划来”,原来所有的破绽都藏在细节里。“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皮埃尔答应我,只要掉包成功就放了我女儿,我不敢赌。”陈嘉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是山崎给我的‘酬劳’,我已经捐给了非遗保护基金会。还有,我联系了欧洲的几家奢侈品品牌,他们对苏绣元素很感兴趣,这是合作意向书。”他把文件推到姜芸面前,眼神里满是愧疚,“我知道我欠合作社太多,以后要是用得到我,随叫随到。”
姜芸没有接银行卡,只是拿起意向书翻了翻。阳光透过休息区的玻璃窗,在纸页上投下光斑,她忽然想起合作社的老匠人们,想起张师傅那句“老祖宗的手艺不能断”,忽然明白传承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就像这苏绣的针法,少了任何一针都不完整。“合作的事,我们开会再议。至于过去的事,等山崎案结了再说。”
回到展厅时,气氛比刚才更热烈了。几位国际奢侈品品牌的设计师正围着小满,比划着想要将盲绣元素融入高定礼服。姜芸刚走过去,手机就震动起来,是一封陌生邮件,发件人署名是“沈曼卿后人”。
邮件附件里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民国女子穿着蓝布旗袍,坐在绣绷前,手里握着的金针与姜芸空间里的一模一样。正文只有短短几行字:“祖母沈曼卿临终前说,灵泉源头在苏州绣娘祖祠,需‘匠心、传承、团结’三印激活。附祖祠平面图,近期有日本人频繁探访,望君留意。”
姜芸的心跳骤然加快,她点开平面图,祖祠的位置标记在苏州拙政园附近,图上圈出的“灵泉井”旁,画着与空间灵泉池边相同的红色纹路。她忽然想起张强昏迷时说的“穿民国衣服的女人”,想起日记里自动翻开的页数,原来民国绣娘沈曼卿,就是空间的初代主人。
“姜姐,怎么了?”小满走过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担忧地用手语询问。
姜芸收起手机,强压下内心的激荡,笑着摇头:“没什么,是好消息。”她看向展厅中央的《百鸟朝凤》,阳光落在凤凰的羽翼上,金线折射出细碎的光,就像灵泉池里的波光。她忽然明白,灵泉的秘密从来不是靠泉水本身,而是藏在每一代绣娘的指尖,藏在那些坚守与传承里。
傍晚闭展时,玛利亚带来一位特殊的客人——盲人记者让·杜邦。他抚摸着盲绣《百鸟朝凤》,脸上满是激动:“我从小就喜欢东方艺术,但从来没有‘看’得这么清楚过。这绣品里有温度,有力量,就像有人在我耳边讲述东方的故事。”他转向姜芸,“我想写一篇专题报道,名字就叫《指尖上的光明》,可以吗?”
姜芸点头,看着让·杜邦的指尖在绣线上轻轻滑动,忽然想起小满初学盲绣时的样子,想起那些在合作社里日夜练习的聋哑绣娘。她掏出手机,给张师傅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展会成功的消息,还有盲人记者的故事。
信息发出没多久,张师傅就回了电话,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就知道你们能行!对了,合作社收到一批匿名捐赠的桑树苗,说是给我们扩大种植的,标签上写着‘匠心传续’。”
姜芸站在卢浮宫的台阶上,晚风拂过脸颊,带着塞纳河的湿润气息。她抬头看向夜空,忽然觉得那些闪烁的星光,就像无数绣娘的指尖,在历史的画布上绣出了传承的纹路。手机屏幕还亮着,沈曼卿的老照片在夜色里泛着微光,她知道,这场关于苏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远处的路灯下,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盯着展厅的方向,手里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苏州绣娘祖祠的大门。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用日语低声说:“目标已经知道祖祠的位置了,下一步怎么办?”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回应,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