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的手指还搭在发射键上，指尖发麻。
那台手持重型切割斧的机甲已经推进到三十米内，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让残骸震出细碎金属片。
他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身体还在发抖。刚才那一枪耗掉了太多力气，左腿驱动系统温度高得吓人，警报声断断续续，像是随时会彻底熄火。
驾驶舱里安静得可怕。
头盔摘下来了，血顺着额角流进眉毛，又滑到眼角，有点痒，但他没去擦。视线一直停在远处那圈漂浮的金属环上——那是“铁砧号”最后留下的东西，也是赵铁锤走的时候，炸出来的痕迹。
他记得赵铁锤第一次教他启动机甲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还搞不懂为什么每次校准都要念一遍口令。
赵铁锤说：“这不是机器，是你命的一部分。你不说它听不着。”
他当时觉得这话太玄，现在却一个字都忘不掉。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个声音：“撑住就行。”
不是录音，也不是信号残留，就是脑子里自己冒出来的，清清楚楚。
他慢慢抬起手，抹了一把脸。
血和汗混在一起，在脸颊上划出几道红印。
然后他伸手，把头盔重新扣上，用力一按，锁紧。
咔的一声。
这回不是为了防护，是为了让自己清醒。
他知道现在不能倒。
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得往前走。
他把手放回操纵杆上，深吸一口气，开始调能源面板。
生活区、生态循环、照明系统……这些非战斗模块的电力全被切断，剩余电量集中输往主引擎和武器回路。
系统弹出警告：【生命维持系统降级，氧气供应减少】
他点了确认。
舱内灯灭了一半，空气变得稀薄，呼吸有点费劲，但他不在乎。
只要还能动，就能打。
推进系统嗡地响了一声，机体微微颤动。
左腿液压杆喷出一股白烟，关节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还是缓缓站了起来。
“铁疙瘩”歪了一下，踩塌了一块飞船残片，脚下火星四溅。
但它站住了。
三台敌机已经形成三角包围，最前面那台举起切割斧，斧刃对准驾驶舱。
另外两台分别从左右包抄，一台持电磁锤，一台架起脉冲炮。
他们想活捉他。
陈渊知道。
可他也知道，这一回，没人再替他挡了。
他盯着前方，手指在战术面板上快速滑动。
虽然传感器大部分失灵，但还有两个热源节点能用。
他标出旗舰舰桥下方的裂缝位置——那里已经被打过一次，结构脆弱，再来一击，至少能让主控室瘫痪。
问题是，粒子炮还在冷却。
倒计时显示：1分47秒。
不够快。
他切换到手动充能模式，强制抽取备用电池组的最后一格电。
进度条跳了一下，从0%升到8%，然后卡住不动。
不能再等了。
他推动操纵杆，机体向前迈步。
一步，两步，每走一下，左腿就抖一次，像是随时会散架。
但他在走。
敌机开始加速。
持斧那台率先冲来，空中跃起，斧头高举，准备劈下。
陈渊没躲。
他在等距离。
25米……20米……
就在对方落地瞬间，他猛地拉杆，机体向右闪出半米，斧刃擦着驾驶舱边缘砸空，火星崩飞。
同一刻，他按下充能键。
8%的能量打了出去。
赤红光束从肩部喷出，穿过烟尘，直击旗舰侧翼。
爆炸火光腾起，舰体剧烈晃动，主炮充能中断。
海盗头目的怒吼在公共频道炸开：“废物！全都给我上！把他拆了喂太空鱼！”
更多机甲从战舰底部驶出，至少五台，呈扇形压过来。
陈渊靠在座椅上喘气。
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残余电力，主引擎转速下降，警报灯全红。
他低头看能源读数——剩7%。
粒子炮冷却还剩1分23秒。
外面的机甲越逼越近。
他忽然想起赵铁锤最后一次检修完机甲后说的话：“这破铁壳子，修修补补也能跑。就像人，烂了点没关系，心不能死。”
那时候他还笑，说师父什么时候这么能讲道理了。
现在他懂了。
心要是死了，人就真没了。
他抬手，把通讯频道切到维修区的加密线路。
明知那边已经没人，可他还是打开了发送界面。
输入一行字：【师父，我还能动。】
发不出去。
信号断了。
他也没删。
只是把屏幕关掉，重新握紧操纵杆。
远处，又有两台机甲加入包围圈，六台敌机呈半圆围拢，炮口全部锁定“铁疙瘩”。
其中一台打开扩音器：“投降吧！你撑不了多久！”
陈渊没理。
他调出武器状态面板，发现肩炮充能可以分段释放。
只要控制好输出功率，哪怕只有10%，也能打出干扰性射击。
他开始调整参数。
左腿驱动系统温度继续飙升，提示即将锁死。
他不管。
只要还能站一分钟，他就打一分钟。
冷却倒计时：58秒。
他回忆起赵铁锤教他焊接电路板那天的事。
手抖得厉害，焊点歪成一条线。
赵铁锤站在旁边，拍他肩膀：“别怕出错，错了能修。怕的是不敢动手。”
后来他学会了所有基础维修，甚至能独立更换核心模块。
赵铁锤笑着说：“行了，以后别叫我师父了，叫老赵就行。”
他没改口。
一直叫师父。
因为他知道，有些称呼，不是技术能换来的。
倒计时：32秒。
敌机开始分散站位，显然是要同时进攻。
他深吸一口气，手心全是汗，但握得很稳。
21秒。
一台机甲举起网枪，准备投射束缚装置。
他提前推杆，机体向前冲出两米，刚好避开第一波覆盖区域。
12秒。
第三台机甲跃起，空中翻转，炮口对准驾驶舱顶部。
就是现在！
他按下预设充能键，10%能量释放，赤红光束扫过地面，引爆一片残骸碎片。
冲击波将三台机甲掀翻，其中一台直接撞上另一艘废弃飞船，卡在那里动弹不得。
剩下五台立刻调整阵型，但节奏被打乱了。
陈渊没追击。
他知道这点伤害改变不了战局。
但他争取到了时间。
粒子炮冷却完成。
他立刻切换目标，锁定旗舰舰桥下方的裂缝。
手指悬在发射键上。
这一次，必须中。
五台敌机同时启动推进系统，从不同方向扑来。
一台持切割刃直冲正面，一台绕后准备破坏推进器，其余三台封锁移动路线。
他没退。
他在等充能满格。
90%……93%……96%……
最后一台机甲跃起，炮口充能蓝光大亮。
98%。
他推动操纵杆，左腿极限输出，机体向前猛冲一步。
三台攻击落空，互相碰撞。
99%。
他按下发射键。
赤红光束喷出，穿透烟尘，精准命中舰桥下方裂缝。
爆炸火光冲天而起，整艘旗舰剧烈倾斜，主控室灯光瞬间熄灭。
海盗头目的咆哮戛然而止。
陈渊靠在座椅上，手抖得厉害。
这一枪，几乎耗尽了所有能量。
主引擎警报狂响，提示动力即将中断。
左腿驱动系统彻底锁死，机体摇晃了一下，单膝跪在废墟上。
但他没倒。
他抬头看前方。
六台敌机中有三台瘫痪，两台受损重启，只剩一台完好无损，正缓缓逼近。
远处，更多战舰正在脱离停泊位，引擎陆续点亮。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伸手摸了摸驾驶舱壁，冰凉粗糙。
然后低声说：“你说过，撑住就是赢。”
“这一仗，我替你打完。”
他重新启动推进系统。
机体发出沉重嗡鸣，像一头受伤却不肯倒下的野兽。
左腿液压杆爆出火花，但仍支撑着站起。
“铁疙瘩”在硝烟中挺立，满身裂痕，装甲脱落大半，但炮口依然对准前方。
他推动操纵杆，机体缓缓前行。
一步，两步，踏过残骸与焦土，朝着海盗舰队的方向，独自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