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州白并未做梦,但是他突然间就惊醒了。一睁眼,他就直接对上了乔声的冰凉的目光。
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却没有叫醒他,也没有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个……猎物?
想到这个词语的时候,沈州白都觉得诧异。
但她的眼神,确实不带一丝温度,似乎自己就是她手里随时可以吃掉,或者随意玩弄的……猎物。
沈州白轻咳了一声,压下了心口的不适,问道:“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醒我?”
乔声眼神不避不让,依旧沉静地看着他,“工作很累的话,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什么事了。”
“声声……你怎么了?你能告诉我吗?发生什么事了,我想知道。”
乔声听到沈州白用这种亲昵的语调叫自己的名字就感到恶心,恶心的要吐了。
她努力压下那阵呕吐的感觉,说道:“没什么,就是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好玩?”沈州白拧起眉心,“别开玩笑了,你都快把我吓死了。”
乔声想,你也会被吓死吗?我才真的差点被你母亲吓死。
她笑了笑,“以后不会了。”
“你今天去墓园了是吗?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什么事都没有。墓园嘛……你也知道。今天风大,天冷,我因为情绪不好,所以看了些脏东西,才被吓到的。”
“脏东西?你指什么?”
乔声撇过头去,“还能是什么?你别再问我了,我不想回忆了。太恐怖了。”
这句话倒是真的,她确实不想回忆了。也确实太恐怖了。
人怎么会对一个去世的人有如此恶意呢?
太恐怖了。
沈州白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提这些,毕竟他亲眼见到了乔声的失控。于是压下心头的疑问,轻叹一口气:“那你饿了吗?我们定些东西吃吧?”
乔声说:“你可以帮我叫薛婉过来陪我吗?或者袁笑笑。”
屏幕上正在点餐的手指一顿,沈州白看了乔声半晌,“好。”
薛婉和袁笑笑很快就一起来了。
袁笑笑还带了吃的。关于这点,她永远想的周到。
自两人来了,乔声彻底忽视了他,只是笑着与她们说话,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空气。
场面有种莫名的尴尬。
沈州白受不了了,他起身,“那我先走了。出院的话,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明天早上就出院。”
薛婉早看出来这俩人状态不对,于是说:“嗯,放心吧州白,我晚上在这里陪乔声,明天一起走。”
“既然这样……好,辛苦了。”
沈州白出了医院,车直接往墓园的方向开。
他的心里有一团火气——被乔声明显抗拒的状态弄得来火。
他不清楚缘由是什么,但他知道,乔声今天的状态绝对有问题。他要亲自去调查。
就在他路程过半的时候,周莺的电话突然打过来。
“州白,你在哪?快回来,你乔伯伯醒了!”
电话里还有乔延兴奋的声音,“哥哥快回来,爸爸醒了!”
沈州白深深望了望眼前方一望无际的道路,最终,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调转了车头,往乔璞仁所在的医院赶去。
他到的时候,去会诊的医生刚走。
只见电话里还兴奋的两人,此时脸都耷拉着。
沈州白问:“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周莺看着床上醒了过来,却动都不会动的男人,直接扑在了病床前,哭着说:“医生说……人虽然醒了,但很有可能……没法正常生活了……”
沈州白看向病床上的男人,他静静地躺着,眼神黯淡无光,毫无生气,只能从嗓子眼里发出沉重、不均匀的呼吸声。一时间,心里也难受至极。
虽然这也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但他仍然感觉到难过。
那个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在家中一言九鼎、在他记忆里永远威严但对他很温和的男人,一下子就到了迟暮之年。
一瞬间,巨大的恍惚感攫住了沈州白。
他仿佛看到了主宰世界的神,猝然陨落了。这让他心里由内而外生出一片寂静的荒芜。
就在他出神之际,只见病床上的男人动了动手指,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嘴唇嗫嚅着,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含糊得如同梦呓。
沈州白俯下身,努力去听。
隐约听到,似乎是……“小……小声……”
沈州白心中震动,可是想起乔声今天的状态,实在不适合来见他,于是他帮他揶了揶被角,温声说:“乔伯伯,声声很好。过几天等您再恢复恢复,我带她来看您。”
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乔璞仁用力地点点头。但实际上,那个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乔声见到乔璞仁,是在一个多星期之后。
他醒了以后,经过医生的评估,转到了康复中心。
乔璞仁算恢复得不错的,意识也逐渐清醒。
现在他虽然还不怎么能动,但是嗓音里已经可以发出一些简单的字了。
这让周莺看到了希望,所以每天都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
乔声来的这天,沈州白让周莺回避。
周莺眼中满是怨恨,“我为什么要回避?!欠她的我还完了,还想让我怎么样?!你乔伯伯这样子,我哪敢走?!我不走!”
沈州白说:“好,你不走,那我把乔伯伯拉去见乔声。”
“你疯了?!”周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想让你乔伯伯死是不是?!那乔声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为什么什么事都向着她?!”
“妈,我再跟您说一遍,请你对乔声放尊重点!要不是乔声松口,您现在还在牢里呢,您该感谢别人放你一马,而不是再横加指责!我提醒你一下,要再发生之前的事情,别怪我……”
“别怪你怎样?我看你跟乔声一样,全都是白眼狼!你小时候,我拼了命的保护你,你长大为了一个女人,连你妈我的命都想要!我真是白疼你了!”
沈州白点点头,“行,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好了。我这就找人帮乔伯伯办转院。”
“沈州白!”周莺气得直发抖,“我……我回避!我回避行了吧!”
沈州白还没说话,只听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您不用回避,周姨。”
单就这几个字,简直比原子弹的威力还要大。周莺和沈州白齐齐回头,只见乔声一身得体的棕色大衣,正微笑着看着他们,眼神平静,好像在跟好久不见的老朋友礼貌地打招呼。
“你……你叫我什么?”
“周姨啊,您不是跟我爸结婚了嘛,我理应喊您一句周姨。现在我爸这样,以后还得多辛苦您呢。”
周莺脸上一副撞鬼了的表情。
沈州白更是被惊得简直不会说话了。
“……乔声,你……”
乔声走过来,像是对待朋友一样,偏头看着他,温温柔柔地说:“以后要改口叫姐姐,知道嘛?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我爸在哪儿,快带我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