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3章：稳扎稳打渡危局
朝会散去后的太极殿，褪去了百官朝拜的肃穆，只剩晨光漫过金砖地面，投下殿柱疏朗的暗影。柴宗训立在御案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那份江南治水的奏报，眉峰微蹙，眼底还凝着几分未散的沉郁，连内侍轻步上前收拾朝笏都未曾察觉。他心里翻涌着诸多念头，既有对民生向好的期许，又有对功业难成的焦灼，浑身透着股隐忍的烦闷。
不多时，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林阿夏一身素雅宫装，裙摆拂过地面无声，径直走到柴宗训身后。她望着他挺拔却略显紧绷的背影，眼底漫开柔意，静立片刻后，轻声开口，语气温润得像浸了暖意的春水：“陛下，朝会劳神，歇歇吧。”
柴宗训身形微顿，缓缓转过身来，眉宇间的沉凝未散，眼底却多了几分柔和。他望着林阿夏，喉间动了动，终究只是轻叹了口气，未曾言语。
林阿夏上前两步，抬眸望进他眼底，将他眉宇间的焦灼与不甘尽收眼底，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想着为天下百姓挣一个安稳的家，想让大周早日四海归一、盛世太平，心里急着往前赶，对不对？”
这话精准戳中柴宗训的心事，他愣了愣，随即眼底闪过一丝释然，喉间的郁气消散大半，望着林阿夏的目光满是动容，沉声道：“是的，妻子。你最懂朕。”
他抬手拉过林阿夏，走到殿侧的紫檀长椅旁坐下，指尖按着眉心，语气里满是怅然：“天下战乱多年，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家破人亡、无家可归。朕登基这些年，先平北境，再稳朝堂，如今总算换得几分太平，辽国不再日日挥兵南下，南唐、南汉、后蜀也愿结盟休战，天下终是不打仗了。可越是这般安稳，朕心里越刺挠，总想着快点把民生根基筑牢，快点一统四海，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再也不用受战乱之苦，再也不用忍饥挨饿。”
说着，他眸色亮了几分，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江南治水顺遂，朕便想着趁热打铁，让各州府都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再疏通漕运、整顿吏治，把能做的都尽快落地，早日让大周强盛起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朕总觉得，多快一步，百姓就能少受一分苦，大周的江山就能多稳一分。”
林阿夏静静听着，指尖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与微颤，知晓他这份急切里满是对百姓的悲悯、对江山的责任。她轻声应和：“我懂，夫君心里装着天下苍生，满心满眼都是让百姓安稳度日，这份心意比什么都重。”
柴宗训转头望着她，眼底多了几分愧疚，沉声道：“昨日你提及隋炀帝的旧事，朕仔细想了一夜，也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凡事需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进度得慢下来，稳扎稳打才行。隋炀帝便是太过急躁，急于彰显功业，滥用民力，才落得国破身亡的下场，这个教训，朕不敢忘。”
他顿了顿，语气沉凝了几分：“我们大周刚兴起不过十余年，先前承后周乱世，常年征伐不休，田地荒芜、民生凋敝，国库空虚，百姓早已疲惫不堪。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太平，百姓刚能喘口气，若是朕急于求成，效仿杨广那般大兴工程、强推举措，怕是会重蹈覆辙，不仅护不住百姓，反而会累及江山，辜负天下人的期许。”
“夫君能这般思虑，便是百姓之福。”林阿夏望着他，眼底满是温柔的安抚，“如今显德十四年，天下已然平稳，都城依旧定在洛阳，南至金陵大半疆域，连先前南唐管辖的不少属地也归了大周，疆域日渐稳固，百姓也渐渐安定下来。这些年，你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既要平定外患，又要打理内政，早已累得够呛，夫君，你别太累着了，大周还需要你稳稳坐镇，百姓也需要你细细护佑。”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愈发柔和：“我们大周确实挺过了最艰难的危机，外无频繁战事，内无大规模动乱，看似安稳无虞，可夫君，我们新的危机还没有解决，切不可掉以轻心。”
柴宗训眸色一沉，眉头微蹙，问道：“皇后所言的新危机，是指什么？”
“其一，便是民生根基未稳。”林阿夏缓缓开口，条理清晰，“虽如今天下休战，可战乱留下的创伤难以快速平复。北方不少州县因常年受辽国侵扰，田地荒芜，流民众多，虽朝廷已派人安置，可百姓温饱尚未全然无忧；南方虽物产丰饶，可水利、农耕恢复尚需时日，部分偏远之地仍有百姓缺衣少食。再者，历经战乱，人口锐减，劳力不足，农耕、手工业恢复缓慢，百姓日子虽有起色，却仍过得拮据，此时若急于兴修工程、推行新政，百姓难以承受，极易滋生怨怼。”
柴宗训静静聆听，指尖不自觉攥紧，眼底满是凝重。他知晓民生凋敝，却未曾细想过这般细致，此刻听林阿夏一一细数，只觉心头沉甸甸的，先前的急切渐渐消散，多了几分审慎。
“其二，便是藩属未定，一统未竟。”林阿夏继续说道，语气沉了几分，“如今南唐、南汉、后蜀虽与我大周结盟休战，却只是权宜之计，各怀心思，并未真正归服。他们坐拥一方疆域，兵甲充足，若日后大周国力稍有衰减，或出现动荡，难免不会再生异心，起兵作乱。再者，辽国虽暂不征伐，却始终虎视眈眈，盘踞北方，觊觎我大周疆域，一旦有机可乘，定然会挥兵南下，外患隐患从未消除。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可能再起战乱。”
“其三，便是吏治与国库的隐忧。”林阿夏眸色沉静，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如今朝堂百官虽大多勤勉，却也有部分官员贪功冒进、苛待百姓，甚至暗中敛财，若不及时整顿，日久难免滋生腐败，败坏吏治，失了民心。再者，这些年征战不断，又兴修水利、安置流民，国库耗费甚巨，虽有江南赋税支撑，却依旧不算充盈。若急于推行大规模工程、扩充军备，国库难以支撑，届时若苛征赋税，只会加重百姓负担，重蹈前朝覆辙。”
林阿夏的话语轻柔，却字字切中要害，落在柴宗训耳中，如警钟长鸣。他沉默良久，缓缓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释然与警醒：“皇后所言极是，朕先前只想着尽快建功立业，让百姓安稳，却忽略了这些潜藏的危机，险些急功近利误了大事。若非你时时警醒，朕怕是要走弯路了。”
“夫君心系天下，只是太过急切罢了。”林阿夏浅笑摇头，眼底满是温柔，“江山稳固非一日之功，盛世太平也需慢慢耕耘。百姓要的不是急功近利的功业，而是长久的安稳温饱；江山要的不是快速扩张的疆域，而是扎实的根基与民心所向。隋炀帝便是急于求成，想在短时间内成就千秋伟业，才不顾民生疾苦、国力盈亏，最终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隋朝仅历两位帝王便覆灭，这般教训，我们需时刻铭记，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柴宗训颔首，语气沉凝无比：“朕记下了。往后朕定收敛起急切之心，稳扎稳打，先筑牢民生根基，安抚流民、劝课农桑、轻徭薄赋，让百姓慢慢恢复元气，日子越过越安稳；再整顿吏治，严惩贪腐，让百官皆以民生为重，务实理政；对外则稳守疆域，与结盟诸国友好相处，安抚边境百姓，防备辽国侵扰，待国力充盈、民心凝聚，再图一统四海之事。”
他顿了顿，转头望着林阿夏，眼底满是坚定：“朕先前心里急，是怕百姓多受一日苦，怕江山根基不稳，如今想来，唯有稳扎稳打，循序渐进，才能真正护佑百姓安稳，守住大周江山。隋朝二世而亡的教训，朕不敢忘，也绝不会让大周重蹈覆辙。”
林阿夏望着他眼底的清明与坚定，心底满是欣慰，轻轻靠在他肩头，语气柔和：“夫君能这般通透，便是大周之幸。百姓过日子，求的是安稳长久，江山传承，靠的是扎实根基，我们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总能让大周日渐兴盛，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让大周江山代代相传。”
柴宗训抬手揽住她的肩头，目光望向殿外的晨光，暖意漫过眼底。先前心里的焦灼与刺挠尽数消散，只剩沉稳与笃定。他知晓，前路漫漫，虽有隐忧，却只要坚守民生为本、稳扎稳打的初心，便总能一步步化解危机，护得天下安稳。
不多时，乳母抱着柴淅川缓步走进殿内，小家伙许是嗅到了父母的气息，挥舞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地叫着，眉眼弯弯，满是活泼。柴宗训见状，眼底的沉凝尽数散去，起身接过孩子，小心翼翼抱在怀中，指尖轻轻捏了捏他软糯的脸颊，语气满是温柔：“淅川乖，父皇在呢。”
小家伙似是听懂了，咯咯地笑了起来，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模样憨态可掬。林阿夏走上前，掏出手帕轻轻为孩子擦去口水，眼底满是柔光：“这孩子，越发活泼了。”
“像朕，也像你。”柴宗训低头望着怀中的幼子，眼底满是期许，“往后，他也要知晓百姓疾苦，懂得江山来之不易，学会体恤万民、稳守基业，方能护得大周江山稳固，百姓安宁。”
林阿夏浅笑颔首：“有夫君悉心教导，淅川定会成为心怀天下、体恤民生的储君，日后撑起大周江山。”
晨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三人身上，暖意融融。殿内静悄悄的，只剩柴淅川清脆的笑声，混着帝后二人轻柔的话语，满是岁月静好的安稳。柴宗训抱着孩子，身旁伴着知己爱人，眼底满是坚定与期许。他知晓，往后的路，需稳步前行，以史为鉴，以民为本，方能避开危机，让大周江山长治久安，让盛世光景绵延不绝。
几日后，柴宗训下旨，暂停各州府大规模水利兴修计划，仅保留江南已开工的治水工程，其余州县需先勘察民生实况，统计劳力与粮草，上报朝廷审核后，再按需分批推进。同时，传令各地官员，加大流民安置力度，划拨官田分给无地百姓，发放粮种，鼓励农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旨意下达后，各州府官员皆遵旨行事，不再贪功冒进，转而深耕民生实务，安抚百姓，打理农耕。百姓们卸下了沉重的徭役负担，得以专心耕作，日子渐渐有了起色，对朝廷愈发感念，民心愈发凝聚。
朝堂之上，柴宗训也多次召集百官议事，反复强调以隋为鉴、稳扎稳打的重要性，整顿吏治，严查贪腐，提拔务实勤政、体恤民情的官员，罢黜贪功冒进、苛待百姓之辈。百官皆谨记教诲，勤勉理政，朝堂风气日渐清明。
洛阳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市集繁华热闹，孩童嬉戏打闹，商贩吆喝不绝，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城外农田里，农户们辛勤耕作，禾苗长势喜人，绿意盎然，满是生机。北方边境，守军严阵以待，与辽国边境百姓友好相处，少有摩擦；南方结盟诸国，见大周吏治清明、民生兴盛，也愈发敬畏，不敢再生异心，边境安稳无虞。
太极殿内，柴宗训翻阅着各州府送来的民生奏报，见百姓温饱渐足、农耕渐兴、流民渐少，眼底满是欣慰。林阿夏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殿内，递到他手中：“陛下，各州府奏报都看完了？”
“看完了，百姓日子日渐安稳，各州府政务也愈发务实，甚好。”柴宗训接过热茶，暖意漫过指尖，转头望着林阿夏，语气满是感激，“多亏了你时时警醒，朕才没有急功近利，如今大周民生渐兴，边境安稳，皆是你的功劳。”
“陛下言重了。”林阿夏浅笑摇头，“臣妾只是尽分内之事，真正能稳住江山、惠及百姓的，还是陛下的英明决断与勤勉理政。只要陛下始终坚守民生为本，以史为鉴，大周定能日益兴盛，避开潜藏危机，长治久安。”
柴宗训颔首，饮了一口热茶，目光望向殿外的晴空，语气满是笃定：“朕会谨记初心，稳扎稳打，护佑百姓安稳，守住大周江山，绝不辜负天下百姓的期许，也绝不重蹈隋朝二世而亡的覆辙。”
暖光漫殿，龙涎香的清冽与晨光交融，满是国泰民安的祥和。大周的盛世之路，正循着稳扎稳打的脚步，缓缓铺展，愈发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