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冬,寒风卷着肃杀之气,掠过荆北丘陵。夏侯惇率领的五万曹军,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沿着通往新野的官道蜿蜒前行。旌旗猎猎,刀枪的反光刺破阴沉的天空,沉重的脚步声与马蹄声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
中军大旗下,夏侯惇独眼圆睁,睥睨着前方看似毫无动静的旷野与新野低矮的城廓。他性情刚猛,自恃勇力,对刘备这等“织席贩履”之徒盘踞的弹丸之地,本就心存轻视。加之沿途斥候回报,皆言新野四门紧闭,偶见百姓仓皇南逃,城内守军似乎不多,更坐实了其“兵力空虚,畏战惧敌”的判断。
副将于禁策马靠近,眉头微蹙,进言道:“元让将军,前方地势渐窄,山林密布,乃博望坡所在。诸葛亮虽年轻,然既为刘备所重,恐非易与之辈。需防其伏兵。”
夏侯惇嗤笑一声,声若洪钟:“文则多虑矣!刘备丧家之犬,诸葛亮山野村夫,纵有伏兵,又能奈我何?我正欲寻其主力,一举歼灭,免得攻打城池费时费力!传令下去,加速前进,穿过博望坡,直抵新野城下!”
李典在一旁欲言又止,见夏侯惇主意已定,只得暗自戒备,命令前军多加探察。
曹军前锋部队得令,加快了行进步伐,一头扎进了博望坡狭窄的谷道之中。两侧是枯黄茂密的灌木与林木,寒风穿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与此同时,博望坡两侧的山林深处,死一般的寂静中,蕴含着爆裂的杀机。
左侧密林中,关羽卧蚕眉紧锁,眯着的丹凤眼透过枝叶缝隙,死死盯着下方如长蛇般涌入的曹军。他身后的一千精锐,人人衔枚,马裹蹄,弓弩上弦,箭簇上绑着浸油的布条,只待号令。
右侧,张飞压着性子,焦躁地摩挲着丈八蛇矛,环眼瞪得如同铜铃,恨不得立刻冲杀出去,被身旁副将死死拉住。
而在博望坡南口一处极为隐蔽的陡坡后,白马银枪的赵云,神色冷峻如冰,五百骑兵肃立无声,马鞍旁挂着不止弓弩长刀,更有许多陶罐、皮囊,里面装满了火油、硫磺等引火之物。
新野城外预设的简易营寨中,刘备按剑而立,手心微微出汗,目光不时望向北方。诸葛亮则安然坐在一架四轮车上,羽扇轻摇,仿佛在欣赏山景,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偶尔掠过一丝计算的光芒。
更远处,宛城郡守府。林凡虽身在后方,心神却同样系于博望坡。通过“暗羽”不断传回的情报,他对战场态势了如指掌。
“夏侯惇已入彀中。”林凡看着沙盘上代表曹军的黑色旗标不断深入那道红色的峡谷(博望坡),对身旁的周卓和徐文道,“诸葛亮这把火,看来是点定了。”
“军师,咱们撒出去的那些‘料’,会不会被曹军察觉?”周卓有些担心。
林凡摇头:“无妨,即便察觉,也只会以为是山野寻常之物,反而更能助长夏侯惇的轻敌之心。他现在只怕觉得,连山神都在帮他证明刘备不堪一击。”
曹军前锋已然完全进入博望坡,中军大纛也在夏侯惇的催促下,缓缓移入谷地。长长的队伍在狭窄的道路上拉成了一条线。
时机已至!
博望坡南口,赵云猛地举起银枪!
“点火!放箭!”
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骑兵们,迅速用火折点燃了火箭,同时将手中的火油罐奋力掷向下方的曹军队列!
“咻咻咻——!”
数百支火箭如同骤起的火雨,划破阴沉的天空,精准地射向道路两侧堆积的枯草败叶,以及那些被“无意”间撒上了助燃粉末的灌木丛!
“嘭!”“轰!”
火油罐砸在曹军士卒、辎重车辆上,瞬间爆开,流淌的火焰遇到枯草和特制的引火物,火势腾然而起,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博望坡左侧山林中,关羽看到南面火起,丹凤眼猛地睁开,寒光四射!
“放火!射击!”
火箭如飞蝗般射出,点燃了左翼整片山岭!右侧张飞见状,再也按捺不住,暴吼一声:“燕人张翼德在此!曹贼纳命来!”率领麾下兵马,如同猛虎下山,直冲因火起而陷入混乱的曹军中段!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博望坡瞬间变成了一片烈焰地狱!
枯木败草噼啪作响,熊熊烈火窜起数丈高,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曹军士卒猝不及防,瞬间陷入极大的混乱。战马惊嘶,相互践踏;士卒被烈火焚烧,发出凄厉的惨叫;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辨不清方向。
“不要乱!稳住!向前冲出去!”夏侯惇又惊又怒,独眼赤红,挥舞长刀试图稳住阵脚,但他的吼声在巨大的混乱和爆炸声(火油罐)中显得微不足道。
于禁、李典拼命收拢部队,试图组织反击或突围,但道路狭窄,火势蔓延极快,前后队被大火分割,指挥已然失灵。
赵云率领骑兵,如同一条白色的游龙,在火场边缘反复冲突,专挑曹军建制混乱、军官所在之处冲击,掷放火罐,扩大混乱,一击即走,绝不恋战。
关羽、张飞则率军从两侧山林杀出,借着火势,大肆砍杀混乱中的曹军。
刘备见时机成熟,亲率中军从新野方向压上,喊杀声震天动地。
曹军彻底崩溃了。
无数士卒丢盔弃甲,哭喊着向来的方向逃窜,却被大火和关羽的部队截住后路。自相践踏而死者,被火烧死者,被刘备军斩杀者,不计其数。夏侯惇在亲兵的死战保护下,狼狈不堪地杀出一条血路,于禁、李典也各自收拢部分残兵,且战且退。
五万大军,一朝覆灭。博望坡内外,尸横遍野,焦臭熏天,残破的旗帜在烈焰和寒风中无力地飘摇。
博望坡大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四方。
新野军民欢欣鼓舞,视诸葛亮如神明。刘备携关羽、张飞、赵云等众将,对诸葛亮深深拜谢,自此军师之位彻底稳固,威信空前。
“先生神机妙算,一把大火,烧得夏侯惇丢盔弃甲,五万曹军灰飞烟灭!此战,足以扬我军威,令曹操不敢小觑!”刘备难掩激动。
诸葛亮羽扇轻摇,脸上并无太多得色,反而冷静道:“主公,此战虽胜,然仅挫曹军偏师,其主力未损,曹操必不肯甘休。且亮观之火势,似有异样,蔓延之速,超乎寻常,恐有外力介入……”
刘备一怔:“先生是说?”
“南阳,林凡。”诸葛亮目光微凝,“我军斥候曾报,战前博望坡一带,曾有不明身份之人活动痕迹。此战之顺利,火势之猛烈,或与其暗中襄助有关。”
张飞嚷嚷道:“管他谁帮的!赢了便是好事!那林凡既然帮忙,便是朋友!”
诸葛亮摇头:“翼德将军,林凡此举,非为助我,实为助己。他欲借我之手,消耗曹军,拖延曹操南下步伐。其心难测,不可不防。经此一役,曹操必视我与林凡为同等大敌,下一步用兵,恐更加狠辣周密。”
众人闻言,喜悦之情稍减,皆感压力。
消息传至襄阳,病榻上的刘表闻讯,精神竟为之一振,连声道:“玄德……竟有如此能人……好,好……”随即又陷入更深的忧虑,蔡瑁等人的脸色则更加阴沉,对刘备和诸葛亮的忌惮达到了顶点。
许都,曹操得闻夏侯惇大败,折兵数万的噩耗,勃然大怒,一剑劈碎了身前的案几!
“刘备!诸葛村夫!安敢如此!”他胸口剧烈起伏,独眼中闪烁着骇人的杀意,“还有那林凡!必是他在暗中搞鬼!此二獠不除,吾心难安!”
郭嘉咳嗽了几声,面色苍白,却依旧冷静分析:“明公息怒。夏侯将军之败,在于轻敌冒进,中了火攻之计。然此战亦证实,刘备得诸葛亮,如虎添翼;林凡之谋,深远难测。嘉前日所谋,正当其时。曹子孝将军此刻按兵不动,正是良机。”
荀彧也道:“明公,刘备新胜,士气正旺,新野暂不可图。然其与刘琦勾结之势已显,蔡瑁在襄阳恐难压制。不如暂缓对刘备用兵,一面令曹仁将军加强对南阳之监视与压迫,一面催促蔡瑁,尽快解决刘表、刘琦,献出荆州。只要荆州入手,刘备与林凡便成无根之萍,届时再大军合围,可一战而定!”
曹操强行压下怒火,喘着粗气,眼中寒光闪烁:“便依文若、奉孝之言!传令曹仁,加大对南阳之压力,做出随时进攻之姿态,迫使林凡不敢轻举妄动,更不可使其与刘备联合!再派快马密使至襄阳,告诉蔡瑁,吾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若再迟疑,休怪吾连同他一起剿灭!”
宛城,郡守府。
林凡同样第一时间收到了博望坡之战的详细战报。
“军师,果然如您所料!刘备一把大火,烧得夏侯惇屁滚尿流!五万曹军,逃回去的不到一半!哈哈!”周卓兴奋地挥舞着拳头,仿佛是自己打了胜仗。
徐文则要冷静得多:“军师,此战虽重创曹军偏师,然亦彻底激怒曹操。据报,驻守舞阴的曹仁部,活动越发频繁,其斥候已多次越过边界,与我军巡骑发生小规模冲突。曹操下一步,恐将重点针对我南阳。”
林凡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沙盘上曹仁部队所在的舞阴位置。曹操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博望坡之火,烧退了夏侯惇,也烧旺了曹操对他的杀心。
“曹仁按兵不动,是在等待机会,也是在施加压力。”林凡沉声道,“他在等我们露出破绽,或者等曹操拿下荆州,好南北夹击。”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徐文问道。
“示敌以强,稳守待机。”林凡果断道,“伯勇,你亲自去前线,严密监视曹仁动向。他要挑衅,便予以坚决回击,但控制规模,不可使其升级为大战。同时,在各处关隘,加设岗哨、鹿角、陷坑,多备滚木礌石,做出严防死守的姿态。”
“明白!”周卓领命。
“文若,内政不可松懈。加紧督造军械,尤其是弩箭与守城器械。屯田区加强戒备,防止曹军小股部队渗透破坏。另外,之前那三家豪强,为首的那家,可以动手了。正好借此机会,整顿内部,肃清隐患,也让曹仁看看,我南阳内部铁板一块,无机可乘!”
“是,军师!”徐文精神一振,知道林凡这是要借外部压力,行内部整顿之事,可谓一举两得。
安排妥当,林凡踱步到窗边,望向南方。
博望坡的火光似乎还在他眼前跳跃。诸葛亮的首秀,因为他的暗中“助力”,似乎比历史上更为辉煌。但这把火,也彻底改变了荆北的力量平衡和曹操的战略重心。
“曹操的目光,现在应该死死盯住南阳了。”林凡心中默念,“刘表时日无多,蔡瑁在曹操的逼迫下,恐怕很快就会铤而走险。荆州权力的真空期,即将到来。”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襄阳城内,那暗流涌动之下,权力交替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的沉重声响。
博望坡的火是明火,容易防备。而接下来荆州即将点燃的权力之争的暗火,才是真正考验智慧与魄力的战场。
他,林凡,和他麾下的南阳,必须在这场暗火中,找到最有利的位置,攫取最大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