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司空府的决策,如同在幽深的潭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虽未立刻掀起惊涛骇浪,但那深水之下的暗流,却已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和诡谲的形态,向着既定目标汹涌而去。曹操采纳了贾诩“疲、耗、间、待”与司马懿“釜底抽薪”的复合策略,这意味着对竟陵的打击,将从明面上的刀光剑影,转向更为隐蔽、也更为险恶的全方位暗战。
而在这一系列阴狠的谋划中,最为关键,也最有可能在短期内撬动天下格局的一环,便是“离间”——首要目标,便是拆解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孙、刘、林三角同盟,将林凡彻底孤立出来。执行这一核心任务的重担,落在了以奇谋毒计着称的贾诩身上,而具体针对江东孙权的“联吴制林”之策,则在司马懿的补充与完善下,变得更加缜密和具有诱惑力。
夜色深沉,司空府内一处僻静的书房中,烛火摇曳。贾诩与司马懿对坐,几案上铺开着一幅更为精细的荆襄、扬州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方势力范围、兵力驻防以及主要人物关系。
“仲达,”贾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沙哑,他枯瘦的手指在代表江东建业的位置点了点,“丞相已准我等之策。这‘联吴制林’第一刀,便需从此处落下。你以为,派何人前往,又以何说辞,能说动那碧眼孙权?”
司马懿恭敬地微微欠身,灯光在他年轻却已显沉稳的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贾公,孙权其人,年轻继位,内抚骄兵悍将,外抗强敌环伺,其性多疑而务实,重利而惜身。寻常说客,空谈大义,必难动其心。需遣一身份足够、言辞犀利,且深谙其处境与野望之干才。”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晚辈以为,满宠满伯宁,可当此任。”
“满伯宁?”贾诩眼中闪过一丝考量,“他确乃能吏,执法严明,胆略过人。然其性刚直,用于游说……”
“正因其刚直,反显诚意。”司马懿接口道,“孙权非庸主,巧言令色之徒反易惹其猜忌。满伯宁以丞相府重要属官身份前往,代表丞相权威,言辞恳切而直接,剖析利害,直指核心,反而更能取信。且满伯宁曾镇守地方,通晓军事民政,与孙权及其麾下将领,亦有共同语言。”
贾诩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嗯,有理。那说辞呢?当以何诱之,以何惧之?”
司马懿身体前倾,手指在舆图上划过:“说辞之要,在于‘利’与‘害’。需为孙权描绘一‘利’,再陈明一‘害’。”
“所谓‘利’,”司马懿的手指重点落在荆州北部,“便是承认孙权对荆州之合法拥有。可许诺,若其应允联合制林,或至少在我军与林凡交战时保持中立,则待平定林凡后,丞相愿表奏天子,正式册封孙权为荆州牧,并将目前林凡控制之荆南四郡(武陵、长沙、桂阳、零陵)以及刘备占据之南郡、江夏部分,尽数划归其管辖!此乃孙权梦寐以求之‘全据长江,竟长江所极’之关键一步!”
贾诩眼中精光一闪:“好大的手笔!此空头许诺,却能直击孙权肺腑。”
“正是。”司马懿嘴角勾起一丝冷峭,“此为画饼,却是由不得他不心动的巨饼。更何况,”他话锋一转,“还需陈明‘害’处。”
他的手指移到了竟陵和交州:“林凡之势,已非疥癣。其水军有甘宁,陆军有魏延、高顺,谋士有徐庶、庞统,更兼交州万里海疆,假以时日,其水师楼船必顺江而下,直逼建业!届时,江东引以为傲的长江天险,与林凡共之!林凡年轻气盛,野心勃勃,其志岂在荆南交州?若让其稳固,下一步必是东向与孙权争夺长江控制权,此乃势之必然,非结盟之情谊可阻!孙权若此时坐视林凡坐大,便是养虎贻患,自掘坟墓!”
“利诱之,危惧之。”贾诩缓缓总结,“双管齐下,确能动摇其心。”
“不仅如此,”司马懿补充道,眼中闪烁着更深沉的算计,“还需离间其内部。孙权麾下,鲁肃主联刘抗曹,吕蒙、张昭等或主自立,或对林凡深怀忌惮。可令满伯宁暗中接触吕蒙等人,许以个人好处,或透露些许我方‘诚意’,使其在孙权面前力主联曹或中立。内外夹攻,方能成事。”
贾诩听完,默然良久,方才叹道:“后生可畏。仲达此计,环环相扣,直指人心。便依此策,老夫即刻禀明丞相,遣满伯宁秘密出使江东!”
**满宠使吴,直陈利害**
数日后,一支看似普通的商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许都,一路向南,经由汝南,避开林凡势力的边缘,辗转进入了孙权控制下的庐江郡,最终抵达了长江之畔的重镇——芜湖。早已接到密令的江东守将(或是已被暗中沟通的吕蒙系将领)并未声张,将其秘密护送过江,直抵建业。
建业,吴侯府。
孙权端坐主位,面色平静,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下方,鲁肃、吕蒙、张昭等核心重臣分列左右,气氛凝重。他们都知道,来自北方的使者,代表着曹操的意志,此刻到来,必然与近日震动天下的林凡之事有关。
满宠被引入殿中。他身着寻常文士服,但步履沉稳,目光锐利,不卑不亢地向孙权行了一礼:“魏王使者,丞相府从事满宠,见过吴侯。”他直接用了曹操“魏王”的身份,意在强调此次会谈的级别与曹操的重视。
“满从事远来辛苦。”孙权微微颔首,语气不冷不热,“不知魏王遣使至此,有何见教?”
满宠开门见山,毫不绕弯:“宠奉魏王之命,特为吴侯解一近忧,送一厚礼而来。”
“哦?”孙权挑眉,“孤有何近忧?魏王又有何厚礼相送?”
“吴侯之近忧,便在荆南!”满宠声音提高,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林凡,原本一介布衣,趁乱而起,占据荆南,僭越名号,今又吞并交州,其势已成猛虎,盘踞吴侯上游!其麾下甘宁,号称‘横江’,水军屡次与贵军摩擦于江夏,其野心,已是昭然若揭!此非吴侯之心腹大患乎?”
吕蒙闻言,眼神一厉,显然被说中了心事。鲁肃则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孙权不动声色:“林凡与孤,有同盟之谊,共抗曹公……魏王。满从事此言,莫非是要离间我南方联盟?”
“同盟?”满宠嗤笑一声,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讥讽,“吴侯岂不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林凡之势,已非昔日依附刘琦之小卒。其志在天下,岂甘久居人下?所谓同盟,不过权益之计。待其羽翼丰满,第一个要吞并的,便是与他共饮长江之水的江东!魏王远在北方,虽与吴侯有旧隙,然终究隔江而治。林凡近在咫尺,水陆皆可威胁建业,孰近孰远,孰急孰缓,吴侯睿智,岂能不明?”
他顿了顿,不等孙权反驳,继续抛出“厚礼”:“魏王深知吴侯之虑,亦知江东历代所求,无非是全据荆襄,以成王霸之业。故魏王有言:若吴侯愿与魏王携手,共制林凡,或至少在我魏王大军讨伐此獠之时,保持中立,封锁江面,不使其与刘备互相支援。那么,待林凡覆灭之日,魏王必表奏天子,正式册封吴侯为荆州牧,总揽荆州一切军政!届时,荆南四郡,南郡江夏,凡林凡、刘备所占荆州之地,尽归吴侯所有!魏王只要林凡之首级与竟陵根基,荆州沃土,尽付江东!”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就连一贯主张稳健的鲁肃,也面露震惊之色。曹操开出的这个条件,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全据荆州,这是孙坚、孙策两代人的梦想,也是孙权一直孜孜以求的战略目标!
张昭捋着胡须,眼中闪过意动之色。吕蒙更是几乎要脱口而出表示赞同。
孙权的心脏也是猛地一跳,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但他毕竟是孙权,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冷笑道:“魏王好意,孤心领了。然,曹操……魏王素无信义,赤壁之事,犹在眼前。今日许我荆州,安知明日不会反悔?届时,孤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徒损实力,而让魏王坐收渔利?”
“此一时,彼一时也!”满宠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应对从容,“赤壁之时,魏王意在速定江南,与吴侯乃至刘备,皆是对手。如今,林凡异军突起,其威胁已超越旧怨。魏王雄才大略,岂会因小利而失大义?此番诚意,天地可鉴!若吴侯仍有疑虑,我方可与吴侯签订密约,以长江为界,永结盟好,共分天下!反之……”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森然:“若吴侯执意要与林凡、刘备捆绑,共抗魏王。则魏王百万大军,扫平林凡之后,下一个兵锋所指,便是江东!届时,吴侯不仅荆州难得,连江东六郡恐亦难保全!是得荆州而安江东,还是失荆州而危社稷,皆在吴侯一念之间!”
**江东激辩,暗流汹涌**
满宠的言辞,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孙权及其臣子的心头。巨大的利益诱惑与严峻的现实威胁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吴侯府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和复杂。
满宠告退后,殿内只剩下江东核心决策层,争论立刻爆发。
吕蒙第一个站出来,语气激动:“主公!满宠之言,虽为曹贼说客,然其言林凡之患,句句属实!林凡,豺狼也,其势已成,若不早图,必为我江东大害!曹操虽奸,然其愿以荆州相许,此乃天赐良机!趁曹操与林凡相争,我江东或可联曹击林,至少保持中立,待其两败俱伤,我可坐收荆州之利!机不可失啊,主公!”
张昭也缓缓开口:“子明之言,老成谋国。主公,孙刘林联盟,本为抗曹而设。今曹操暂缓兵锋,转而针对林凡,此联盟之基础已动摇。林凡僭越称制,非人臣之相,与之联盟,无异与虎谋皮。不若趁此机会,与曹操虚与委蛇,借力打力,先取荆州,再图后计。此乃稳妥之道。”
鲁肃见状大急,立刻反驳:“主公,万万不可!曹操乃国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心叵测,岂可信之?今日许以荆州,不过是驱虎吞狼之策,欲使我江东与林凡拼个两败俱伤,他好从中取事!若我应允,则孙刘联盟破裂,林凡覆灭后,曹操下一个目标必是我江东!届时,我独力难支,何以抗之?更何况,林凡虽强,然其北有曹操牵制,短期内无力大举东进。我江东当前大敌,仍是曹操!望主公明察,切勿中了曹操奸计!”
吕蒙怒视鲁肃:“子敬!你一味主张联刘抗曹,可知那刘备亦非善类?其借我南郡,至今未还,更有诸葛亮为之谋划,西图益州,其志不小!林凡、刘备,皆非真心与我同盟,皆欲利用我江东耳!唯有荆州之地,方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取得荆州,我江东方能真正稳固,进可图天下,退可守江南!”
鲁肃慨然道:“利益虽重,然大义与长远更为重要!背信弃义,联曹制林,纵然一时得利,必失天下人心,亦将陷入曹操彀中!肃宁愿维持现状,联弱抗强,亦不愿行此险招,将江东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双方争执不下,都将目光投向孙权。
孙权面色变幻不定,内心天人交战。吕蒙、张昭的话,说到了他对林凡的忌惮和对荆州的渴望。鲁肃的话,则点醒了他对曹操的恐惧和对长远战略的担忧。
他想起兄长孙策临终所言“举江东之众,与天下争衡”,想起周瑜(若此时周瑜已病故,则想起其遗志)力图荆襄的苦心。全据荆州,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而林凡,这个迅速崛起的同龄人,确实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一丝嫉妒。
但是,曹操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不敢轻易妄动。
沉默了许久,孙权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决断:“曹魏之势,确非我江东独力可抗。林凡之患,亦不可不防。”
他看向鲁肃:“子敬,你之所虑,亦是为公。孙刘林联盟,名义上仍需维持。你继续负责与刘备、林凡方面的联络,务必稳住他们,尤其是刘备,可适当给予一些支持,使其能牵制曹操部分精力。”
鲁肃心中一沉,知道孙权已然心动。
孙权又看向吕蒙和张昭:“子明,张公,尔等所言,亦有其理。曹操之约,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这样,满宠那边,孤暂且不见第二次。但子明,你加紧整顿水陆兵马,尤其西线防务,给孤盯紧竟陵水军动向!若林凡与曹操开战,没有孤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西进,但需做好随时出击之准备!江东之利,重于同盟虚名!”
他没有立刻答应曹操,但选择了保存实力、坐观成败、伺机而动的策略。这实际上,已经是对曹操的一种默许和纵容,也是对孙刘林联盟的实质性背叛。
“诺!”吕蒙和张昭面露喜色,躬身领命。鲁肃暗叹一声,也只能无奈应下。
**竟陵警觉,林刘应对**
江东的暗流,并未能完全瞒过林凡的“暗羽”和刘备方面的细作。尽管孙权试图保密,但满宠入建业、吴侯府内激烈争论的消息,还是通过不同渠道,陆续传到了竟陵和江陵。
竟陵,军师府。
林凡看着手中由墨衡亲自送来的密报,冷笑连连:“果然不出所料。曹孟德这手‘联吴制林’,玩得倒是熟练。孙权……果然动摇了。”
徐庶面色凝重:“主公,孙权虽未明确答应曹操,但其按兵不动、坐观成败之态,已是对我极大不利。若曹军真的大举南下,江东水军封锁江面,则我水军无法东下呼应,北境压力将倍增。更恐孙权趁火打劫,袭我江东郡县。”
庞统此次未随军南下,也在府中,他捏着稀稀拉拉的胡须,眼中闪着精光:“孙权小儿,首鼠两端,不足为奇。其既贪图荆州,又畏惧曹操,此刻定然是打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不过,他也并非全无顾虑。”
“士元有何见解?”林凡问道。
“其一,他惧曹操反复无常,怕灭了主公后,下一个就是他。其二,他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鲁子敬等人必然极力反对。其三,”庞统嘿嘿一笑,“他怕我等与刘备联合,反将他孤立。尤其是刘备,若得知孙权有联曹之意,岂能坐视?”
林凡点头:“不错。所以,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他沉吟片刻,“元直,你立刻以我的名义,修书两封。一封给江陵刘备,言辞恳切,重申同盟之谊,并‘提醒’他注意曹操离间之计,尤其是江东动向,暗示孙权的态度可能生变,希望双方加强沟通,共度时艰。另一封,给建业鲁肃,同样以同盟为基,询问江东对当前局势看法,并‘不经意’间提及我军在北境挫败曹军小股袭扰之‘捷报’,展示我军实力与决心,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妙!”徐庶赞道,“此乃阳谋。既点破潜在危机,又展示肌肉,让孙权投鼠忌器。”
“同时,”林凡看向沙盘,“传令甘宁,水军前出至蕲春、鄂县一线,进行例行操演,规模可稍大些,但切记不可主动挑衅。要让江东知道,我水军时刻警惕,亦有能力控制局部江面!”
“另外,”林凡目光转冷,“令‘暗羽’加大对江东,特别是吕蒙等主战派将领的监控。若其有任何异动,或与曹军使者再有接触,立刻来报!”
“诺!”
**江陵,刘备府邸。**
几乎在接到竟陵林凡书信的同时,刘备和诸葛亮也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满宠使吴以及江东内部的争论。
诸葛亮轻摇羽扇,叹道:“曹操此计,果然毒辣。孙权虽未应允,但其心已异。联盟之事,难矣。”
刘备忧心忡忡:“若孙权果真联曹,或作壁上观,则林凡独力难支,恐被曹操所破。林凡若亡,下一个便是你我矣!孔明,如之奈何?”
诸葛亮沉思片刻,道:“主公勿忧。亮有三策。其一,立刻回复林凡,极力安抚,表示我方绝不受曹操离间,同盟之谊坚不可摧,并承诺若曹军攻林,我必出兵袭扰其侧翼,以为呼应。此乃稳定林凡,亦是自保。”
“其二,速遣伊籍、马良等能言善辩之士再赴江东,面见孙权与鲁肃,陈明利害,强调‘唇亡齿寒’之理,尽力挽回联盟。即便不能使其全力助林,也要设法使其承诺不助曹,保持中立。”
“其三,”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入川之步伐,需再加快!唯有尽快取得益州,我等于有稳固根基,方能真正摆脱寄人篱下之势,届时,无论林凡存亡,孙权动向,我皆有余地应对!”
刘备闻言,心中稍安:“便依孔明之策!”
曹操的“联吴制林”之策,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江东引发了剧烈的震荡,并迅速波及竟陵与江陵。孙权在巨大的诱惑与现实的威胁下,选择了暧昧的观望,使得南方抗曹联盟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林凡与刘备虽及时警觉,试图弥补,但信任一旦出现缝隙,便再难恢复如初。
满宠尚未离开建业,他在等待,等待北方边境摩擦的进一步消息,等待林凡与曹操冲突的升级,也在等待孙权在内外压力下,最终倒向己方。
而此刻的竟陵,北境线上,狼烟已开始零星升起。曹仁派出的精锐骑卒,如同幽灵般,开始频繁出现在边境地区,烧杀抢掠,试探着竟陵守军的反应。
一场由许都策划,针对林凡的全方位、多层次的暗战与侵蚀,已经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司马懿的毒计,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考验着林凡及其势力的韧性、智慧与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