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襄经筵”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林凡那“民心即为天道”的论断仍在士林与民间口耳相传,另一股不同性质的浪潮,已开始拍打竟陵的堤岸。经筵之上展现出的思想凝聚力与竟陵政权日益稳固的态势,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天下各方势力的目光。先前因曹操封锁、孙权暧昧而略显孤立的竟陵,其外交局面,正在悄然发生着微妙而深刻的转变。
竟陵,这座位于南北要冲、长江之畔的新兴巨城,仿佛一夜之间,成为了天下外交博弈的新中心。许都的威逼,建业的试探,江陵的维系,乃至更远方势力的窥探,都化作了手持节杖、怀揣密信的使者,从水陆各路,络绎不绝地汇聚而来。军师府侧新设的“四方馆”,一时间竟有人满为患之势。
徐庶拿着一叠刚收到的拜帖,走入军师府正堂,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凝重与些许兴奋的神情。“主公,四方馆驿丞来报,今日又到了三批使者。曹魏方面,以丞相府东曹掾毛玠为首,已至馆驿;江东方面,鲁肃亲自来了;此外,还有凉州牧马腾派遣的使者,也已抵达。”
林凡正与庞统对着沙盘推演北境局势,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哦?毛玠代表曹操,鲁子敬亲至……连远在西凉的马寿成也派人来了?这倒是热闹了。”他放下手中的小旗,拍了拍手,“看来,我们这‘四足’之一的份量,在有些人眼里,是越来越重了。也好,便让我们会一会这些八方风雨。”
庞统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嘿嘿笑道:“毛玠此来,必是携曹孟德威压之意,或诱降,或离间。鲁子敬亲至,怕是孙权那碧眼儿坐不住了,既怕我们与曹操走得太近,又怕我们与刘备联合对付他,前来摸底兼稳住我们。至于马腾……西凉苦寒,缺衣少铁,怕是看上了我们竟陵的工坊产出,想来做笔买卖,顺便探探中原虚实。主公,这场戏,可要好生唱啊。”
林凡颔首:“来者都是客,但目的各有不同。元直,士元,接待之事,便由你二人总揽,依此前议定方略应对。我暂且不见他们,先晾一晾,让他们看看竟陵的气象。”
**毛玠威逼,竟陵从容**
首先被引入军师府偏厅会谈的,是曹操的使者毛玠。毛玠字孝先,以清正干练着称,是曹操颇为倚重的臣子,派他前来,足见曹操对此次出使的重视。
毛玠一身深色官服,面容肃穆,举止一丝不苟,见到主持会谈的徐庶和庞统,依礼相见后,便直接切入主题,语气虽不失礼节,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徐先生,庞先生。”毛玠开门见山,“玠奉魏王之命而来,特为荆襄百姓免遭兵燹之祸,予林将军指一条明路。”
徐庶淡然道:“毛东曹请讲。”
“当今天下,汉室倾颓,能定鼎中原、匡扶社稷者,非魏王莫属。”毛玠朗声道,“林将军少年英杰,能于荆南创此基业,实属不易。然,以一隅抗天下,岂是长久之计?魏王惜才,更不忍荆襄百姓再受战乱之苦。若林将军能明晓时务,去其僭号,解甲归顺,魏王必不失封侯之位,荆襄军民,亦可免遭涂炭。此乃上顺天意,下合民心之举,望二位先生转达林将军,细加思量。”
这番话,看似劝降,实为最后通牒,充满了威胁之意。
庞统在一旁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驳:“毛东曹此言差矣!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屠戮忠良,徐州之殇,犹在眼前!其所行之事,何曾有过半分天意民心?我主林将军,起于微末,平定地方,保境安民,使百万黎庶安居乐业,此方是真正的顺天应人!曹孟德若真有仁心,何不解甲归政于天子,反倒屡次兴兵,犯我疆界?博望坡前,尔等精锐尸骨未寒,今日便敢在此大言不惭,说什么免遭兵燹?真是可笑!”
毛玠脸色微变,沉声道:“庞士元!休得口出狂言!魏王雄师百万,战将千员,岂是尔等偏安一隅之力可挡?博望坡小挫,不过疥癣之疾。若魏王天威降临,玉石俱焚,届时悔之晚矣!”
徐庶接过话头,语气依旧平和,却绵里藏针:“毛东曹,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竟陵虽偏安,然上下同心,甲坚兵利,更有长江天险。曹丞相若要强来,我竟陵军民,必奉陪到底!只是,届时谁玉谁石,尚未可知。至于归顺之说……我主曾言,‘民心所向,即为天道’。竟陵民心向背,毛东曹一路行来,想必亦有目睹。若曹丞相真能秉持仁政,泽被苍生,使天下归心,又何须兵戈相加?”
徐庶和庞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毛玠的威逼利诱化解于无形,反而隐隐指责曹操失德,彰显竟陵抗争的正义性与实力。
毛玠见二人态度强硬,知道劝降无望,便转而施行离间之计,缓和语气道:“二位先生既如此说,玠亦不便多言。然,魏王亦有一言,请转告林将军。孙权、刘备,皆非池中之物,与之联盟,无异与虎谋皮。孙权觊觎荆州久矣,刘备更是一心图谋益州,扩张自身。林将军雄踞荆南,实乃二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望林将军明察,勿为他人做了嫁衣。”
庞统嘿嘿一笑:“此事不劳曹丞相费心。我竟陵与孙、刘之事,自有分寸。倒是曹丞相,北有马腾、韩遂未平,西凉铁骑,可不好相与。还是先顾好自家门户为要。”
毛玠碰了个软硬钉子,知道再谈无益,只得悻悻告退。首次交锋,竟陵方面寸步不让,展现了绝不屈服的态度。
**鲁肃摸底,联盟裂痕**
送走毛玠,接下来便是亲自前来的鲁肃。与毛玠的肃杀不同,鲁肃显得温和而诚恳,一见面便拱手道:“元直,士元,别来无恙?林将军可安好?肃此次前来,一是奉吴侯之命,恭贺林将军平定交州,威加南海;二来,亦是心系同盟,欲与诸位共商抗曹大计。”
双方分宾主落座,气氛看似融洽,但彼此心知肚明,那同盟早已遍布裂痕。
徐庶微笑道:“有劳子敬兄挂念,主公一切安好。吴侯好意,我等心领。只是近来北境不宁,曹军屡屡犯边,我竟陵上下忙于御敌,倒是江东……似乎颇为平静?”
这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暗指孙权在曹林冲突中作壁上观。
鲁肃面露尴尬之色,叹道:“元直有所不知,我江东亦有难处。淮南曹军蠢蠢欲动,内部山越时有不靖,吴侯亦是压力重重,不得不谨慎行事,绝非有意坐视。吴侯常言,孙、刘、林三家,唇齿相依,共抗曹贼,此乃根本大计,绝不会变。”
庞统冷不丁插言:“哦?绝不会变?那为何吕子明将军的水师,频频挤压我江夏水域,甚至驱赶我渔民,封锁江面?这莫非便是江东的同盟之道?还是说,吴侯另有什么打算,不便与我等明言?”
鲁肃心中一惊,知道此事无法回避,只得解释道:“士元误会了。江夏水域,界线向来模糊,吕将军所为,亦是例行操演,防范曹军细作渗透,绝无他意。若有不妥之处,肃回去后定当禀明吴侯,加以约束。同盟之谊,重于一切,万望林将军与二位先生勿要因此生出嫌隙。”
他避重就轻,将军事挤压说成误会和防范,试图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徐庶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原来如此。但愿如子敬兄所言。如今曹贼势大,乃我等共同大敌,若因些许误会而致同盟破裂,让曹贼有机可乘,实非天下苍生之福。我主亦常教导我等,当以大局为重。”
鲁肃连忙称是,顺势提出:“吴侯有意,愿与林将军重申盟约,共商抗曹。或可约定,若曹军大举南下,我江东必出兵牵制其侧翼,甚至共击之!不知林将军意下如何?”
这才是鲁肃此行的核心目的之一,试探林凡的态度,并试图用一个空头承诺,将竟陵重新绑上战车,至少避免竟陵在压力下倒向曹操。
徐庶与庞统交换了一个眼神,由徐庶回应道:“吴侯有此心意,我等感佩。抗曹乃我竟陵存亡之道,自当全力以赴。然,具体如何协同,需从长计议。待我主斟酌之后,再与子敬兄细谈。”
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留下了回旋余地。鲁肃知道急不来,能得到这个答复已属不易,又寒暄片刻,便起身告辞,心中却更加沉重,他清晰地感受到,竟陵对江东的信任,已然降至冰点。
**马腾求贸,西线落子**
最后接见的,是凉州牧马腾的使者,一名叫做成公英的西凉文武之才(历史上为韩遂部下,此处可灵活设定)。与毛、鲁二人不同,成公英态度更为直接和务实。
“凉州苦寒,地瘠民贫,久闻林将军治下竟陵,物阜民丰,工坊之利,冠绝南方。”成公英开门见山,毫不掩饰其目的,“我主马将军,久慕林将军威名,特遣在下前来,一是表达结交之意,二来,希望能与竟陵互通有无。”
庞统饶有兴趣地问:“哦?不知马将军欲如何互通有无?”
成公英道:“我西凉盛产骏马、皮毛、牛羊,然缺乏精良的铁器、铠甲、兵器,以及布匹、药材等物。闻听竟陵工坊所出之铁甲兵刃,坚利异常,若能交易,必能大大增强我西凉军力,以抗曹贼及羌胡扰边。我主愿以良马千匹,皮毛无数,换取贵方铁甲三千领,环首刀五千口,强弓千张,以及相应的布匹药材。”
这个交易量不小,显示出马腾的诚意与急需。
徐庶沉吟道:“西凉骏马,天下闻名,我竟陵确实需要。然,铁甲兵器,乃军国重器,交易之事,需格外谨慎。更何况,如今北境被曹军封锁,陆路难通,如此大宗货物,如何运送?”
成公英显然有备而来:“陆路虽艰,然并非绝径。可由益州北部,经羌氐之地,辗转运输。虽耗时费力,但若能成,则于我双方皆有大益!且,若能打通此条商路,将来凉州与竟陵,便可互为奥援,于西线牵制曹操,使其不能全力南下!此乃合则两利之事,望徐先生、庞先生明察!”
他提出了一个极具战略眼光的建议。若能建立一条从竟陵(经益州)到凉州的稳定商路和同盟关系,便能在曹操的侧翼埋下一颗钉子,极大地分散曹操的精力。
林凡在幕后听着墨衡的实时汇报,心中一动。马腾、韩遂虽然后来结局不佳,但此刻确实是牵制曹操的重要力量。支援他们,符合竟陵的战略利益。而且,西凉战马,正是竟陵骑兵扩充所急需的。
他通过墨衡,向徐庶和庞统传达了指示。
徐庶得到授意,对成公英道:“成公先生所言,确有道理。马将军雄踞西凉,乃天下英雄,我主亦愿结交。交易之事,原则上可以同意。然具体数量、价格、交割地点与方式,需详细商议。此外,为表诚意,我方可先提供一批样品,由成公先生带回,请马将军过目。至于商路安全,双方需共同派人勘察、维护。”
成公英闻言大喜,没想到竟陵方面如此痛快,连忙道:“正当如此!多谢徐先生,庞先生!我主得知,必感林将军盛情!”
与马腾使者的会谈,在务实和充满希望的气氛中结束。这条潜在的西线联盟与商路,为竟陵打破封锁,开辟了新的战略方向。
送走三方使者,林凡从幕后走出。徐庶和庞统将详细情况汇报完毕。
庞统笑道:“主公,今日这三场,毛玠威逼利诱,碰了一鼻子灰;鲁子敬心虚摸底,被我们搪塞过去;倒是这马腾的使者,送来了一份不错的礼物。”
徐庶也道:“与西凉结好,确是妙棋。只是此路遥远,且需经过益州,恐生变数。”
林凡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熙攘的竟陵街市,缓缓道:“外交之道,在于虚虚实实,借力打力。曹操想威逼离间,我们便强硬回击;孙权想糊弄维系,我们便虚与委蛇;马腾想获取实利,我们便投其所好,为自己打开局面。今日之后,曹操当知我竟麟非可轻辱,孙权当知我非可愚弄,而西凉……或可成为我们破局的一招闲棋冷子。”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不过,归根结底,外交的底气,来源于自身的实力。传令各方,加紧备战!唯有我们自身足够强大,这些使者,才会是真正的‘客’;若我们弱小,他们便是来分食的‘狼’!”
竟陵城内,使者如织,暗流涌动。而林凡,在这风云际会的中心,冷静地布局着属于他的天下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