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的秋意,悄然染黄了荆襄的梧桐,也冷却了战场上尚未散尽的最后一丝血腥气。持续数月的激烈动荡——曹操南征、新野血战、宛城惊变、益州易主——如同夏日的雷暴般席卷而过,留下了满目疮痍,也重塑了整个南方的政治地貌。当一切尘埃落定,一种全新的、脆弱的平衡,开始在各方势力的谨慎试探与相互忌惮中,艰难地建立起来。
北方的曹操,南方的林凡,江东的孙权,西川的刘备,四方势力如同四只伤痕累累却又依旧獠牙毕露的巨兽,各自盘踞一方,暂时停下了撕咬,转而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并用警惕而充满算计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邻居。和平的表象之下,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汹涌、更加致命的暗流。信任已然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利益算计与对未来的深深戒备。
**许都阴霾,孟德隐忍**
许都司空府的气氛,比宛城行宫更加凝重。曹操已然班师回朝,但南征失败的阴影,如同无形的枷锁,笼罩在每一个追随者的心头。朝会之上,那些昔日唯唯诺诺的公卿大臣,如今眼神中似乎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几份措辞“恳切”、引经据典,实则暗指他“劳师远征、损耗国本、有负圣恩”的奏章,被曹操面无表情地留中不发,但其带来的压力,已然清晰可感。
“魏王,西凉马腾、韩遂,近来使者往来频繁,其部骑兵调动亦显异常,恐有异动。”司马懿低声禀报着来自关中的最新情报。
曹操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又压抑下去。若是往日,他或已拍案而起,准备征讨。但此刻,新败之余,国力受损,内部不稳,他不得不忍。
“加派细作,严密监视。传令夏侯渊,加强潼关、武关防务,没有朕的旨意,绝不可轻启战端。”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将更多的精力转向内部整顿。校事府在他的授意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几名在南征期间上书“言辞不当”、或与某些清流名士过往甚密的官员,被迅速罗织罪名,或罢黜,或下狱。朝堂之上,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曹操在用铁腕与恐怖,强行压制因战败而可能滋生的离心倾向,巩固着自己的权力。同时,他下令各州郡加紧催科,囤积粮草,大规模招募流民屯田,并督促工坊加紧打造军械,全力恢复战争潜力。
他知道,林凡和刘备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他必须抢在下一个威胁到来之前,尽快恢复过来。一种强烈的紧迫感,驱使着这位雄主,以近乎苛刻的方式,压榨着北方的每一分力量。
**江东徘徊,子敬负重**
江东,建业。
鲁肃手持林凡热情洋溢的回信,眉头却并未舒展。信中,林凡对江东的“恭贺”表示感谢,重申“孙林之谊”,并同意探讨扩大江夏商贸之事,语气恳切,仿佛夏口对峙与江上摩擦从未发生。然而,越是如此,鲁肃心中越是不安。
“子敬,林凡此言,是真心还是假意?”孙权看着鲁肃,语气中带着探究。
“主公,林凡奸猾,其心难测。”鲁肃叹道,“其示好,无非是因其新得荆北,需时间消化,更不愿同时与我江东及刘备交恶。此乃缓兵之计。”
“那依你之见……”
“将计就计。”鲁肃沉声道,“他欲缓,我亦需缓。可遣能吏,与之详谈商贸细则,拖延时日。同时,主公,我江东必须利用此间隙,做两件事:其一,不惜重金,打造新式楼船,强化水军,吕蒙将军对此多有建言,需全力支持;其二,暗中联络交州士燮旧部及荆南对林凡新政不满之士族,埋下钉子,以待时机。”
孙权微微颔首,鲁肃的策略,符合他目前稳中求进的心态。然而,他心中另一重焦虑却难以消除:“刘备那边……听闻诸葛亮治蜀,井井有条,其麾下关羽,在荆州对我使者也愈发傲慢。若林刘二人……”
“此正为我江东破局之关键!”鲁肃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林凡与刘备,因荆州之故,其盟约基础已然动摇。我方当如履薄冰,谨慎周旋,绝不可同时开罪两家,反而要设法让其互相猜忌。待其矛盾激化,便是我江东进取之机!”
孙权沉默良久,最终挥了挥手:“便依子敬。江东之未来,系于卿身矣。”他将这艰难的外交重任,完全压在了鲁肃肩上。鲁肃感受到沉重的压力,他知道,自己行走的,是一条两边都是悬崖的狭窄小路。
**成都定策,卧龙布局**
益州,成都左将军府。
刘备集团的核心层,正在召开一次决定未来数年战略方向的秘密会议。诸葛亮、法正、关羽(已从荆州召回述职)、张飞、赵云等人齐聚一堂。
“大哥!如今益州已定,兵精粮足,何不趁势东出,夺回荆州?那林凡小儿,安敢占据我荆襄之地!”张飞声如洪钟,率先嚷道。
关羽虽未说话,但抚髯的动作和微眯的丹凤眼,也显示了他对荆州志在必得之心。
诸葛亮羽扇轻摇,缓缓开口:“翼德将军稍安勿躁。荆州固然要取,然绝非此时。”
他走到巨大的益州舆图前,分析道:“林凡新败曹操,携大胜之威,其势如日中天,荆襄民心依附,此时东出,胜负难料,即便侥幸得手,亦必损失惨重,且将彻底与林凡结成死仇,得不偿失。”
“那我等当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张飞不满。
“非也。”诸葛亮手指移向北方,“我军当下之敌,首在汉中张鲁!张鲁割据汉中,窥伺我巴蜀,乃心腹之患。其地险要,若能取之,则全据益州险塞,北可图中原,东可下关中,战略主动权尽在我手!”
他顿了顿,看向刘备:“主公,亮以为,未来数年,我当‘北图汉中,东和林凡,内修政理’。待汉中平定,根基彻底稳固,兵甲粮草充盈,再观天下之势。若林凡与曹操或孙权相争,露出破绽,则是我军东出荆州之良机!若其固若金汤,则我可北出秦川,直捣中原,亦不失为王霸之业!”
法正也补充道:“孔明所言极是。且林凡与孙权、曹操皆非一心,其三方互相牵制,于我有利。我军当下,当如潜龙在渊,隐忍待机。”
刘备听着麾下最顶尖谋士的分析,心中豁然开朗,他最终拍板:“便依孔明、孝直之策!即日起,全力筹备北伐汉中之事!荆州方向,由云长总督,以守为主,与林凡维持表面和睦,不可轻易启衅!”
益州的战略方向,在诸葛亮的谋划下,清晰地指向了北方的汉中。一场新的征战,已在酝酿之中。
**竟陵气象,新政生根**
就在曹、孙、刘三方或隐忍、或徘徊、或布局之时,竟陵的林凡,正以一种令世人侧目的速度,将战后的胜利果实,转化为扎实的国力。
荆北之地,在徐庶的主持下,减免赋税、分发农具、兴修水利等政策迅速推行,流民归附,荒田复垦,一派欣欣向荣。阵亡将士得到厚恤,立功人员获得重赏,军心民心空前凝聚。
军师府内,林凡听取着各方的汇报。
“主公,与西凉马腾之贸易,首批五百匹良马已运抵,我方正以铁器、琉璃器偿付,彼甚为满意。”墨衡汇报道。
“好!此路断不可绝!”林凡点头,“工坊新械进展如何?”
“回主公,改良床弩已试制成功,射程增两成,精度亦大幅提升。水力锻锤已安装三座,铁器产出效率倍增。”墨衡语气中带着自豪。
庞统笑道:“主公,据‘暗羽’密报,曹操忙于内斗,孙权首鼠两端,刘备欲图汉中,短期内,皆无力对我构成致命威胁。此乃天赐良机,助我竟陵深耕根基!”
林凡站在重新绘制的、囊括了荆、交及部分曹、孙、刘控制区的巨幅舆图前,目光沉静。他知道,这短暂的平衡是何等珍贵,又是何等的脆弱。
“传令各方,”他沉声道,“内政建设,不可有一日懈怠!水陆两军,操练不可有一日松弛!对外,保持警惕,但不行挑衅之事。我们要将这竟陵、荆南、荆北、交州,真正打造成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桶江山!”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另外,即日起,设立‘军政堂’,由元直、士元总领,汇聚英才,专门研究天下大势,推演各方动向,拟定应对之策。我竟麟,不能只埋头发展,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种崭新的、更具前瞻性和系统性的运作模式,开始在竟陵悄然生成。
秋去冬来,雪花悄然飘落在新野修复一新的城头,覆盖了旧日的血痕;落在夏口繁忙的码头,见证了商船的往来;落在成都森严的宫阙,掩不住厉兵秣马的杀机;也落在许都冰冷的殿宇,压不住那涌动的不甘与仇恨。
建安十六年,就在这种四方势力各怀鬼胎、相互牵制、积极备战的诡异平静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新的平衡已然建立,曹操北顾,孙权观望,刘备西图,林凡南展。天下四足鼎立之局,至此彻底稳固,再无逆转可能。
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平衡脆弱如纸。荆州的所有权,汉中的归属,江淮的控制,乃至那至高无上的九五尊位……太多的矛盾被暂时压抑,太多的野心在暗中滋长。
平静的江面下,暗流愈发汹涌。只待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或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便能将这看似稳固的格局,彻底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