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菱花镜前,剪秋正为宜修细细梳理着乌发,轻声禀道:“娘娘,昨儿夜里承乾宫走水了。”
宜修执玉簪的手一顿,抬眸望向镜中自己,嘴角缓缓牵起一抹冷峭的笑意:“哦?祺贵人倒还算伶俐,办得挺快。”
“只是……”剪秋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皇上昨夜也去了承乾宫,竟亲自抱着菀嫔,从火场一路回了养心殿。听说,菀嫔昨夜是在养心殿歇下的。”
镜中宜修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蹙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簪冰凉的纹饰:“菀嫔如今在何处?”
“回娘娘,承乾宫需得修缮,皇上已让菀嫔先搬去钟粹宫暂住了。”剪秋一边回话,一边偷觑着宜修的神色——方才那瞬的蹙眉已消,心底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皇上对这位菀嫔,倒也不全是一时新鲜。”宜修收回目光,语气淡得像初秋的风,听不出半分波澜。
“那娘娘,我们接下来……”剪秋终究按捺不住,语气里带了几分焦急。
宜修抬手按住鬓边,让剪秋替自己插好玉簪,末了,指尖轻轻划过镜沿,声音里掺了丝极轻的叹息:“皇上既对菀嫔还有意,那我们便从菀嫔身上下手。”宜修顿了顿,目光落在镜中模糊的倒影上,似在对镜中人低语:“本宫的好姐姐……你可一定要保佑本宫,此次万无一失。”
钟粹宫内,晨光微熹,祺贵人却被外间一阵杂乱的动静扰了清梦。祺贵人披衣起身,隔窗便见几个宫人正扛着箱笼往偏殿方向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祺贵人推开门,声音里满是晨起被扰的不悦。
“放肆!没听见小主问话吗?”随行的宫女景泰立刻上前一步,厉声喝止。
领头的小太监见状,忙撂下手里的活计,一路小跑过来,躬身回话:“启禀祺小主,奴才们是奉旨行事,正往偏殿搬些用物。”
祺贵人抬手将绢帕按在鼻尖,眉梢眼角尽是嫌恶,轻咳一声:“哦?是谁要搬进来?没听说皇上近日有新纳的人啊。”
“并非新纳的小主。”小太监不敢抬头,一五一十禀道,“昨日承乾宫走水,殿宇都烧得差不多了,菀嫔娘娘没了住处,暂挪到钟粹宫来小住些时日。”
“走水?”祺贵人眸光微闪,面上却装作诧异,追问:“那菀嫔……可有伤着?”
“娘娘吉人天相,火势刚起就被救出来了,奴才并未听闻受伤的消息。”
“竟没伤着……”祺贵人喃喃低语,语气里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小主,您说什么?”小太监没听清,抬头怯怯地问。
“没什么。”祺贵人猛地回神,语气不耐地敷衍过去,“可知菀嫔何时会到?”
“这……奴才不知,只听说约莫这两日。毕竟养心殿是圣上居所,总不能让妃嫔久住。”
“养心殿?!”祺贵人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失声惊道,“菀嫔竟在养心殿?”
“是……是的小主。”小太监被祺贵人的反应吓得一哆嗦。
景泰见祺贵人脸色铁青,分明是怒火要冲上来,忙上前一步,对着小太监使了个眼色:“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仔细着点动静,别再惊扰了小主。”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带人退下。
“小主!”景泰见四下无人,忙低声劝阻,可话未说完,就被祺贵人的话截断——“本来该让她烧死在承乾宫的!”
景泰心头一紧,不等祺贵人说完,立刻用手里的绢帕捂住了祺贵人的嘴,急声道:“小主!慎言!外面人多眼杂,万一被人听了去,可是大罪!有什么话,咱们回寝殿里说!”
祺贵人狠狠攥紧了拳,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才用力跺了跺脚,甩开景泰的手,铁青着脸转身,怒气冲冲地往寝殿走去。
“小主,小主您慢些!”景泰快步追上,一路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寝殿。
祺贵人一甩袖子,重重坐在梨花木椅上,抬手便狠狠拍向桌案,茶盏都被震得叮当作响:“真是好命!那样大的火,竟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她!”
“小主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景泰连忙上前,亲手斟了杯热茶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眼下不是动气的时候。”
祺贵人一把挥开那杯茶,茶盏“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裙摆也浑然不觉,只恨得牙痒痒:“不动气?菀嫔死里逃生,还能住进养心殿,如今竟要挪到钟粹宫来,日日在我眼前晃!这口气,我如何咽得下?”
景泰慌忙蹲下身,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一边急声道:“小主,正因为菀嫔要来了,咱们才更得沉住气。承乾宫的火没烧了她,可这钟粹宫是咱们的地盘,往后日子长着呢,总能寻着机会……”
话未说完,祺贵人猛地抬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指尖死死掐着椅扶手:“你说得对,钟粹宫是我的地方!菀嫔既要来,我便‘好好’招待她。”
“小主英明。”景泰顺着她的话,低声献策,“不如先让小厨房备些清淡的点心,等菀嫔到了,小主亲自去‘探望’一番?一来显得您大度,二来也能瞧瞧她的虚实。”
祺贵人冷笑一声,端起桌上另一只茶盏,却并未喝,只是指尖摩挲着杯沿:“探望?我自然要去。我倒要看看,菀嫔从火里逃出来,究竟还能得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