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明黄色的身影在前头疾行,身后跟着一队侍卫,脚步声、甲胄碰撞声打破了宫城的寂静。皇上走得极快,心里头翻来覆去都是方才苏培盛的话——承乾宫走水,甄嬛还在里头!先前的不满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满满的担忧,只盼着能快些,再快些到承乾宫。
刚至承乾宫门口,热浪便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火光映得宫墙通红,侍卫们提着水桶往来奔忙,溅起的水花落在地上瞬间蒸成白烟。皇上一眼就扫过混乱的人群,目光最终定格在院心那抹熟悉的身影上——甄嬛正由槿夕扶着,发髻散乱,脸上蒙着层炭灰,连素色宫装的袖口都被火星燎得发黑,正仰头望着冲天的火光,神情怔怔的。
甄嬛抬头时,正撞见皇上凝着她的眼神,那眼神里的担忧与疼惜,让甄嬛强撑许久的镇定骤然破了防。双眼霎时噙满热泪,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未平的哽咽与委屈,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心头猛地一揪,大步流星抢上前,一把将甄嬛紧紧搂进怀里,手臂收得极紧,连声音都发颤:“可有受伤?”
甄嬛眼里的泪水“唰”地就落了下来,砸在皇上明黄的龙袍上,声音哽咽:“臣妾……臣妾没事,就是……就是方才太怕了……”
“没事了,没事了。”皇上一手紧搂着甄嬛,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甄嬛的背,语气是难得的温软,可话音刚落,眼底的暖意便瞬间褪去,沉声道:“今日承乾宫值夜的是谁?”
话音刚落,人群里的小印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连头都不敢抬,声音颤得几乎咬不清字:“回、回皇上……是、是奴才……”
皇上垂眸,明黄的袍角扫过地面,阴影沉沉压在小印子身上,声音冷得像冰:“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你既值夜,为何没能早发现?”
小印子吓得魂都飞了,额头“咚咚”地往青砖上磕,血珠很快渗了出来,嘴里不停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奴才也不知怎的……方才只听西次间‘轰’的一声,火就窜起来了!奴才当即就喊人救火,可、可火势太大……”小印子语无伦次,连话都说不完整,只剩不住的颤抖和哭喊。
皇上眉头拧成死结,眼底的厉色几乎要溢出来,厉声打断他:“不知?一句不知就完了?”说着,皇上抬眼看向一旁的苏培盛,语气里满是怒意:“苏培盛!”
苏培盛忙躬身上前:“奴才在。”
“把他带下去,严加审问!”皇上的声音掷地有声,“查!给朕仔细查!从他今晚接触过的人,到承乾宫的每一寸地方,都要查!定要查不出个水落石出!”
“嗻!”苏培盛不敢怠慢,当即示意两个小太监上前,架起瘫软如泥的小印子就往外拖。小印子的哭喊声渐远,皇上才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怀里的甄嬛,语气又软了下来,轻轻拭去甄嬛眼角的泪:“别怕,朕定给你一个交代。”
“臣妾谢皇上。”甄嬛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犹豫着开口:“只是如今承乾宫遭了火,臣妾……臣妾竟不知该往哪儿去了。”
皇上一看甄嬛这模样,心又软了半截,当即打断甄嬛的话,语气不容置疑:“承乾宫修缮需些时日,你先搬去钟粹宫住着。那边祺贵人独住,你们父亲本就相熟,平日里也能多走动说话。”说着,皇上低头替甄嬛拂去颊边的炭灰,语气又添了几分温软:“至于今晚,别去别处了,就先随朕回养心殿歇着,朕看着你才放心。”
甄嬛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怔忪,随即垂下眼睫,泪水又忍不住涌了上来,甄嬛轻轻点头,声音细弱如蚊蚋:“全凭皇上安排,臣妾……谢皇上体恤。”
皇上见甄嬛仍在发颤,便打横将甄嬛抱起,动作轻柔得怕碰碎了她。怀里的人轻飘飘的,皇上低头对怀中的甄嬛温声说:“别怕,闭眼歇会儿,朕带你回养心殿。”
一旁的苏培盛早已机灵地引开了围观的宫人侍卫,清出一条通路。皇上抱着甄嬛,一步步踏出承乾宫往养心殿走去,明黄色的龙袍在夜色里格外醒目,背影却透着难得的温情。路过钟粹宫方向时,皇上还特意放缓脚步,低声对怀里的人说:“明日朕让人把你常用的东西都搬去钟粹宫,缺什么尽管跟苏培盛说,别委屈了自己。”
甄嬛靠在他肩头,闻着好皇上身上熟悉的龙涎香,紧绷了半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泪无声地浸湿了皇上的衣襟,却乖乖应了声:“嗯,臣妾知道了。”
养心殿的灯火早已为帝王亮起,皇上抱着甄嬛径直入了内殿,小心翼翼地将甄嬛放在铺着明黄锦缎的床榻上,又亲自替甄嬛盖好被子,才转身吩咐宫人:“去备些温水和清淡的粥来,动作轻点,别吵着菀嫔。”
待宫人退下,皇上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抚着甄嬛额前散乱的碎发,眼底满是疼惜。“今晚就在这儿安心歇着。”
甄嬛望着皇上眼底的红血丝,声音体贴:“谢皇上。您为臣妾忙了一整晚,也累了,快些歇息吧,臣妾真的没事了。”
皇上喉间低低应了声“好”,指尖却在甄嬛发间顿了顿,才缓缓收回手,温声嘱咐:“如若有事直接叫宫人,朕先走了。”
说罢,轻轻替甄嬛掖了掖被角,才放轻脚步,缓缓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