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韵身体一僵，循着声音望去。
燕淮秀坐在院子里巨大的古树树干上，从高处往下看她的练武。
不知道是不是俯视角度的问题，叶锦韵总觉得，他看过来时，眼睛里带着莫名的轻视。
“帝卿。”
叶锦韵站直身体，朝他行了一礼，神态中带着些许的不服气。
这套拳头她练了七八天，每天都是好几个时辰地连续练习，每次休息时间只有一盏茶。
好不容易才练出了些样子，怎么在燕淮秀的眼里，就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废品。
燕淮秀单手扶着树枝，双脚往下一撑，稳稳落地。
他拍了拍双手，走到她的面前，开口道：
“想给你引荐的人临时有事，这段时间里，我来教你。”
燕淮秀本想给她引荐的人是林绪。
她曾经是武试的状元，又上过战场，当过御林军，有丰富的武学知识，调教一个不曾习武的文人不算太困难。
但近来，康王在流放途中逃了。
虽然逃走的只有她一人，当初培养的死士也被斩杀，燕淮秀还是担心她会闹出混乱。
他不可能亲自离京去找她的踪迹，最最信任的林绪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燕淮秀也是将林绪派出去后，才想起来答应过叶锦韵的事情。
他手里还有些武功好的人才，都比不过林绪。
原本预想的，林绪全力教她也就是勉强能那个名次的水平，换成不如林绪的人，那结果估计就更不能看。
燕淮秀思来想去，决定自己上。
他别的地方不如正经武将，唯独一门射技超群绝伦。
“我教不了你太多东西，但武试中有一项是射箭。你如果在这项比试拿到第一，我可以向皇妹请旨给你恩典，允你入朝为官。”
“曲家人和你退婚，无非是你于官途上无望，觉得家世上不相匹配。几个月的时间，你再努力，也顶多挂个末尾的名次，官职也不入流。”
“还不如有个一技之长，特项专职，被曲尚书看在眼里的希望应该还大些。”
叶锦韵原本还在为燕淮秀亲自教她而震惊，转而听到“入朝为官”的消息，抿了抿干涩的唇，艰难问出口：
“真的可以吗？”
燕淮秀朝她看去一个平静的眼神。
叶锦韵立刻就明白了。
只是，真的要由他来教自己吗？
燕淮秀看她一眼，取下背后的弓，挽弓搭箭，眼神如林间野狼般锐利，身上有她身上没有的冷酷。
咻地一声，箭矢飞出。
咚。
经过院子上方的麻雀落地，右边翅膀的一根羽毛被长箭钉上，身体还在努力地扑腾。
燕淮秀走上前，收回箭矢，捧住小麻雀，一松手，它重新展翅飞走，并未受到影响。
“帝卿真厉害！”
叶锦韵不再迟疑，双手抱拳，朝他行了个拜师礼。
“往后几月，就叨扰帝卿殿下了。”
燕淮秀神色不变，话也少，看着她，只问了一句：
“即便仅仅是练习箭术，想要拿到第一，要面临的困难，也比你能想象最苦最难的情况要艰难得多。你真的想好一定要走这条路？”
“如果你有其他想要的东西，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现在还可以改。”
叶锦韵目光坚毅，“无论多困难，我都不会放弃。”
为期三月的专门训练就这么开始了。
最开始的半个月，燕淮秀没有教她任何箭术上的知识，只一味地教她打好底盘基础与增强手臂力量。
有时候两项还是同步进行。
叶锦韵不仅需要扎好马步，双手还都提着一只盛水的桶。
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猛地开始高强度的训练，每时每刻都像是在经受非人的折磨。
她感觉双腿像是被人拿斧头背面抻开，手臂又疼又麻，连里面的筋脉都一抽一抽地疼。
酸、胀、痛、麻......几种难熬的感觉常常几个一起骚扰她的神经。
叶锦韵本就不是能忍耐的人，此刻额上全是汗，连嘴唇都被咬得发白，汗水滴在眼睛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汗水太咸涩。
她眼眶红了一圈，眼睛又涩又疼，双眼不受控制地闭上，身体的平衡也有些保持不住，双臂左右乱晃。
“别晃。”
燕淮秀坐在附近的石椅上，手中捧着本游志，还很有闲情逸致地喝着今年新上的碧螺春。
他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形，站起身，不满地点了点她的手臂。
本就不稳的双臂又猛地颤了下，里面的水往外倾洒。
仔细看的话，在叶锦韵站着的位置，周围一圈都有深深浅浅的水渍。
而她提着桶里的水，从一开始的满桶，到现在，连一半都不剩。
燕淮秀摇摇头，
“等到哪天，你早上提的两桶水，到晚上还是滴水不漏，我才可以正式教你射箭。”
燕淮秀原本就不觉得叶锦韵能够做成功，此刻不由再次提出：
“真的不想换个请求吗？箭术拿到第一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太难了。”
叶锦韵闭上的眼睛倏地睁开，她用尽全身力气稳住双臂，两个字似是被从牙齿缝中扣出：
“不、换。”
燕淮秀已经觉得有些无趣，不仅无用，还浪费他的时间。
“你根本不适合习武，时间又短，以这个进度，也很难将箭术练习到拔尖。还不如趁早放弃......”
放弃？
没有这能说得出口的一技之长，她如何能光明正大进入官场，如何能有一丝丝机会被尚书大人看进眼里。
曲尚书看不上她，她与流光也许就再无在一起的机会。
叶锦韵狠狠一咬牙，看向燕淮秀，言辞坚定：
“再给我五天，五天后，我一定可以开始学习箭术。”
五天？
燕淮秀有些不相信。
在他看来，根据她的情况，至少还需要一旬的时间，才能开始搭弓射箭。
“对，就五天。”
叶锦韵双眼透亮夺目，桃花般柔软的多情目，此刻带着一往无前的自信与坚定。
燕淮秀转了转腕上的镯子，“好，我等着你的成果。”
这五天，他不会时时刻刻督促她的训练，只白日会来一趟查验训练成效。
第一天，叶锦韵的手比前一天稳了不少，但比起目标还差得远；
第二天，又进步了一些，离目标距离还是远，可她的进步都令燕淮秀惊诧；
第三天，进步飞快；
......
这明显与他对叶锦韵的认知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