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时,院子里的积雪没过了脚踝。林澈踩着雪去后山砍了些枯枝,回来时鼻尖冻得通红,怀里却揣着几枝含苞的腊梅,花瓣裹着雪,像被冻住的金箔。
“找了半天才在石缝里看到这几枝,”他把腊梅插进窗台上的青瓷瓶里,雪水顺着花枝滴在窗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等开春了,就把它们移到院角,好好养着。”
慕容雪正坐在火盆边绣灯笼穗,红丝线在她指间绕来绕去,很快就织出朵小小的梅花。“镇上的灯笼铺说,再过半月就开始卖年灯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穗子,“我们自己做几盏吧?用红绸布,糊成兔子形状的。”
“我来扎骨架!”林澈立刻接话,从柴房翻出几根细竹条,比划着兔子的耳朵,“保证扎得稳稳的,风吹不倒。”
张妈在一旁翻着日历笑:“离过年还有一月呢,倒急着备年礼了。对了,前几日你李伯来说,他孙子想要个虎头灯笼,你们做的时候多扎个骨架?”
“没问题!”林澈把竹条削得尖尖的,“正好试试手,做得好再给街坊们都送一个。”
接下来的日子,小院里总飘着竹条的清香和红绸的软腻。林澈扎骨架时总把兔子耳朵扎得歪歪扭扭,慕容雪就耐心地拆开重扎,指尖捏着竹条调整角度,他就在旁边递胶水,看她认真的样子,嘴角总挂着笑。
灯笼糊好时,离小年还有三日。林澈在院里拉了根绳子,把扎好的灯笼都挂上去——有歪耳朵的兔子灯,圆滚滚的虎头灯,还有盏被他硬说成是“龙灯”的长条形灯笼,其实更像条胖泥鳅。
“点上灯看看?”慕容雪找来蜡烛,小心翼翼地放进灯笼里。林澈划着火柴点燃,暖黄的光透过红绸布漫出来,把雪映得都带了点粉。
“好看!”他拍着手笑,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屋里跑,回来时手里捧着那坛桂花酒,“张妈说小年要喝暖酒,我们开封尝尝?”
酒坛埋在桂花树下,挖出来时坛口还沾着湿泥。林澈用布擦干净,“啪”地撬开泥封,一股甜香瞬间涌出来,混着淡淡的桂花香,比预想中还要醇厚。
“真的香透半条街了!”慕容雪凑过去闻,眼睛弯成了月牙。
张妈端来盘糖瓜,笑着说:“小年吃灶糖,来年嘴甜运气好。”她给两人各递了块,“这酒得温着喝,加两颗话梅,更润。”
三人坐在廊下,看着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光透过布面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澈给两人斟上酒,杯沿还沾着点桂花,抿一口,甜暖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
“明年的灯笼,我要扎个最大的龙灯,比真的还威风!”林澈举着杯子说,脸颊被酒气熏得发红。
“那我就绣个凤凰灯,跟你的龙灯配一对。”慕容雪笑着碰了碰他的杯子,叮的一声脆响,像把这暖融融的日子,轻轻敲成了诗。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是哪家孩子忍不住提前放了。灯笼的光映着雪,雪反射着光,院里的腊梅不知何时悄悄绽开了两朵,香气混着酒香、糖瓜香,漫过石阶,漫过屋檐,漫进了即将到来的新年里。
灯笼的光晕在雪地上晃出细碎的暖光,林澈喝得微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忽然指着那盏歪耳朵兔子灯笑:“你看它多像你,总爱歪着头听人说话。”
慕容雪嗔了他一眼,却把手里的糖瓜递到他嘴边:“吃点甜的压一压酒气。”指尖碰到他唇角时,两人都顿了顿,雪光映着她微红的脸颊,比灯笼的光还要暖。
张妈收拾完厨房出来,手里捧着个红布包:“刚缝好的新帕子,给你们俩的。”打开一看,两条月白布帕上,各绣着半朵腊梅,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一朵。“开春去后山踏青时戴着,擦汗正好。”
林澈把自己的帕子往慕容雪手里塞:“你的帕子绣得比我的好看,换着用。”
“才不换。”慕容雪把帕子叠成小方块,放进他怀里,“这是张妈特意给你绣的,你看这针脚,比给我的密多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汪”的一声轻吠,是隔壁王婆家的老黄狗。林澈起身开门,老黄狗叼着个布团站在雪地里,尾巴摇得欢。解开布团一看,是块用油纸包着的酱牛肉,还冒着点热气。
“王婆又给我们送吃的了。”慕容雪笑着接过,“晚上切一盘下酒正好。”
林澈摸了摸老黄狗的头,往它嘴里塞了块糖瓜:“替我们谢谢王婆。”老黄狗叼着糖瓜,摇着尾巴跑了,脚印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小梅花。
张妈烧了热水,三人围坐在火盆边泡脚。水汽氤氲里,林澈忽然说:“等雪化了,我们去山涧钓鱼吧?去年藏的鱼竿应该还能用。”
“好啊,”慕容雪晃着脚边的热水,“钓来的鱼让张妈做酥鱼,放些辣椒,肯定香。”
“还要烤红薯,”林澈补充道,“用炭火慢慢煨,外皮焦焦的,里面流心。”
张妈在一旁笑:“你们俩啊,说着说着就馋了。明儿我去镇上买些面粉,咱们蒸红糖馒头,就着腊梅茶吃。”
灯笼里的蜡烛烧到了底,光渐渐暗下去。林澈起身添蜡,慕容雪跟着站起来,两人在灯笼下撞了个满怀,他慌忙扶住她,手却不小心按在她发间——那里别着朵刚摘的腊梅花。
“别动。”他轻声说,小心翼翼地把花瓣从她头发里摘下来,指尖蹭过她的耳廓,像触到了最软的雪。
远处的鞭炮声又响了,这次更密些,像是在催着年快点来。火盆里的炭噼啪轻响,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像幅会动的画。
慕容雪低头看着自己帕子上的半朵腊梅,忽然笑了:“今年的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林澈看着她眼里的光,把自己的帕子和她的并在一起,刚好拼成一朵完整的花。“嗯,”他轻声应道,“因为有灯,有火,还有……”
还有你。后半句没说出口,却随着炭火的暖意,悄悄漫进了心里。雪还在下,灯笼又亮了起来,映着满院的白,像把日子泡在了蜜里,甜得能拉出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