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慕容雪正把捡来的栗子摊在院里的竹匾上晒。金黄的外壳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偶尔有风吹过,带起阵阵干果的清香。
林澈扛着两捆刚割的芦苇回来,见她蹲在竹匾边翻栗子,额角渗着薄汗,便放下芦苇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个竹筒,倒出半盏凉好的薄荷水递过去:“歇会儿,喝口水解渴。”
慕容雪接过来,仰头灌了大半,薄荷的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燥热。“这芦苇编筐正好,”她指着那两捆芦苇笑,“等栗子晒干了,装在新筐里,能存到冬天呢。”
林澈蹲下来帮她翻栗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我下午编筐,你教我晒栗子?”他声音有点闷,耳朵却悄悄红了。
“好啊,”慕容雪点头,拿起一颗饱满的栗子,“得挑这种外壳裂开点缝的,晒起来透风,不容易坏。那些太青的得先放几天,不然晒出来发涩。”她一边说,一边把栗子分拣开,好的放一个匾,青的堆在竹篮里。
林澈跟着学,却总把好的坏的混在一起,惹得慕容雪直笑:“你看这纹路,深的、颜色深褐的才是熟透的,浅黄的就是还没长足劲。”她拿起两颗对比着给他看,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背。
“知道了。”林澈低低应着,手里的动作却慢了下来,眼睛盯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院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是村里的娃子们挎着篮子去摘野枣。慕容雪抬头看了看天:“这天正好,晒东西最出味。等栗子晒透了,我给你炒栗子吃,放把桂花,香得很。”
林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闷声应道:“好。”
竹匾里的栗子在阳光下渐渐收紧了外壳,空气中浮动着干燥的甜香。他忽然觉得,这样慢慢晒着太阳,听着她说话,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踏实——原来日子不用轰轰烈烈,像这样晒着秋阳,守着一匾栗子,就很好。
日头往西边斜了斜,竹匾里的栗子渐渐失去了水汽,外壳变得坚硬,透出深褐色的光泽。慕容雪把最后几颗翻了面,直起身捶了捶腰,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在下巴尖悬了一下,滴落在衣襟上。
“歇会儿吧,看你脸都晒红了。”林澈递过干净的帕子,目光落在她被汗水浸湿的领口,喉结轻轻动了动。
慕容雪接过帕子擦了擦汗,笑说:“这点活算什么,小时候跟着娘在晒谷场忙一整天,比这累多了。”她往竹匾里撒了把干稻草,“这样能隔潮,晚上收进屋里就不怕返潮了。”
林澈蹲下来帮她把稻草铺匀,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又不约而同地笑了。阳光透过院角的老槐树,在他们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吹过树叶,沙沙响得像在偷笑。
“对了,”慕容雪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屋里跑,很快抱出个陶罐,“前几天腌的桂花糖,配炒栗子正好。”她打开罐口,清甜的桂花香混着糖味漫出来,馋得林澈直咽口水。
“等栗子彻底晒干,咱们就炒。”慕容雪把陶罐盖好,小心翼翼地放回橱柜,“用砂粒炒,火不能太急,得慢慢翻,炒到外壳裂开小缝,香味能飘出半条街。”
林澈看着她比划翻炒的动作,忍不住笑:“听着就好吃。”他捡起竹匾边一颗不小心掉落的栗子,捏了捏,“这颗晒得够干了吧?”
慕容雪接过来掂量了一下,往地上轻轻一磕,外壳应声裂开,露出饱满的栗肉,黄澄澄的泛着油光。“熟了!”她剥出栗肉递给他,“尝尝。”
林澈放进嘴里,粉糯的口感混着淡淡的甜香在舌尖散开,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好吃。”他含糊地说,眼睛弯成了月牙。
慕容雪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心里像被栗子填得满满当当。她低头继续翻着竹匾里的栗子,轻声说:“等第一场霜降下来,咱们去后山摘野柿子。霜打过的柿子才甜,到时候用它做柿饼,配着炒栗子吃,更对味。”
林澈点头,嘴里的栗肉还没咽完,又赶紧应了声“好”。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缠在竹匾边,像舍不得分开似的。风卷着槐树叶掠过头顶,带着秋的气息,也带着藏不住的甜。
暮色漫进院子时,慕容雪正把晒好的栗子收进陶瓮。林澈蹲在旁边帮忙数着竹匾,忽然指着墙角:“那是什么?”
墙根的阴影里,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动了动,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是只瘸了腿的小野猫,不知什么时候躲在那儿,正怯生生盯着陶瓮。
慕容雪放轻动作,从屋里端来半碗凉粥,轻轻放在地上。小野猫警惕地缩了缩,见她退开几步,才一瘸一拐挪过去,低头小口舔起来。
“怕是被猎户的夹子伤了。”林澈看着猫腿上的血痂,声音放得很柔,“咱们收留它吧?”
慕容雪点头,从针线篮里找出布条:“明天找些草药捣碎了给它敷上。”她忽然笑了,“等它好了,就让它守着这瓮栗子,省得老鼠来偷。”
林澈捡了块平整的石板,在屋檐下搭了个小窝,垫上晒干的稻草。小野猫喝完粥,竟不怕生了,蹭了蹭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你看,它跟你亲。”慕容雪打趣道。
林澈挠挠头,把猫抱进窝里:“说不定是闻着栗子香来的。”
夜里起了风,吹得窗纸沙沙响。慕容雪躺在炕上,听见院角传来猫的轻叫,还有林澈起身添稻草的动静。她翻了个身,嘴角噙着笑——这瓮栗子,这只猫,还有身边渐渐沉匀的呼吸声,倒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踏实。
第二天一早,林澈背着背篓去后山采草药,慕容雪则把栗子倒在大铁锅里,往灶膛添了把火。砂粒在锅里翻滚,栗子壳渐渐裂开,甜香混着砂粒的热气弥漫开来,连趴在窝里的小野猫都支起了耳朵。
“熟了!”慕容雪用漏勺把栗子捞出来,装在粗瓷盆里。林澈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攥着把紫花地丁,裤脚沾着草屑。
“快尝尝。”慕容雪递给他一颗,自己也剥了一颗。栗肉粉糯,混着淡淡的桂花香——她悄悄在砂粒里埋了把干桂花。
“有桂花味!”林澈眼睛一亮,“比镇上买的还香。”
小野猫跳上灶台,用脑袋蹭慕容雪的手背,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像是在讨食。慕容雪剥了颗碎栗肉喂它,看着猫眯起的眼睛,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炒栗子,慢慢烘着,总能透出藏不住的甜。
林澈把捣碎的草药敷在猫腿上,用布条轻轻缠好。小野猫乖巧地伏着,时不时抬眼看看他,又看看慕容雪,仿佛知道自己有了家。
“给它起个名吧?”林澈问。
慕容雪看着锅里翻滚的栗子,笑说:“就叫‘栗栗’吧,跟栗子的栗一个字。”
栗栗似懂非懂地“喵”了一声,蹭了蹭陶瓮,瓮里的栗子仿佛也跟着应和似的,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阳光穿过窗棂,落在栗子盆上,落在缠好布条的猫腿上,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暖融融的,像把整个秋天都酿成了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