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紧了,竹棚顶上积起薄薄一层白,像给棚子戴了顶绒帽。虎娃抱着暖手炉缩在炭盆边,忽然指着墙角那只破竹筐:“林澈哥,你看那筐子的竹篾,是不是和上次编暖手炉的老竹一个成色?”
林澈抬眼望去,那筐子边角磨损得厉害,竹篾却泛着温润的黄,是经了十几年风雨的老料。他走过去拎起筐子,竹篾碰撞发出沉实的闷响,不像新竹那样脆亮:“确实是老竹,纤维里像浸了油似的,韧得很。”
阿竹正给暖手炉缝布套,闻言停下针线:“这筐子扔着也是积灰,不如拆了编些小物件?上次镇上的李婶说,想要个装针线的竹盒,要结实经摔的。”
虎娃立刻蹦起来:“我来拆!”她找了把小篾刀,蹲在筐子旁小心翼翼地挑开接口的篾丝。老竹篾果然顽固,费了半天劲才拆下一根,却见内侧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阿禾赠”。
“阿禾是谁?”虎娃举着竹篾问。
林澈凑过来看,指尖抚过那些浅痕,忽然沉默了。阿竹注意到他耳根发红,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是……认识的人吗?”
“是我娘的名字。”林澈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了雪,“这筐子是她年轻时编的,后来送给了邻居,没想到……”他顿了顿,拿起那根竹篾,“她总说,老竹篾看着丑,却能装住最沉的东西,就像日子,看着糙,藏着暖。”
炭盆里的火星噼啪跳了跳,虎娃把竹篾放回筐子:“那咱们小心点拆,编个最结实的针线盒,就用这‘阿禾’的竹篾做底,好不好?”
阿竹找出细砂纸,慢慢打磨拆下来的竹篾,磨掉毛刺的地方露出温润的光:“我在盒盖上绣朵禾苗吧,就当……就当阿禾阿姨看着咱们呢。”
林澈蹲下身,和虎娃一起拆筐子。老竹篾拆起来费劲儿,却没一根断裂,像在慢慢舒展藏了多年的故事。虎娃忽然“哎呀”一声,从篾丝缝里掉出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半块绣着竹影的帕子,边角都磨白了,针脚却细密得很。
“这是……”
“是我娘绣的。”林澈拿起帕子,指尖拂过上面的竹叶,“她说竹扎根深,看着直,其实骨子里弯得很,能屈能伸才活得久。”
雪还在下,竹棚里却暖烘烘的。拆好的老竹篾在炭盆边烘着,泛出淡淡的油光。虎娃数着竹篾的根数,阿竹在帕子上补绣新的竹叶,林澈则用那根刻着“阿禾”的竹篾做了个小小的挂钩,打算安在针线盒内侧。
“等开春,”虎娃忽然说,“咱们用剩下的老竹篾编个竹椅吧,放在张奶奶家门口,她晒太阳肯定舒服。”
阿竹笑着点头:“再绣个竹纹的坐垫,青绿色的,像春天的竹子刚冒芽。”
林澈看着她们眼里的光,把那半块帕子小心地收进布包:“好,开春就编。老竹篾经得住晒,能陪张奶奶坐好多年呢。”
雪落在竹棚上,簌簌地响,像谁在轻轻敲着竹板。拆好的老竹篾在炭火边慢慢舒展,仿佛也在跟着暖起来,那些藏在纹路里的岁月,正随着竹声,悄悄融进新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