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竹帘的碎影。林澈坐在门槛上削竹条,竹皮被刀刃削出薄如蝉翼的卷片,簌簌落在脚边。慕容雪就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捏着半只绣了一半的桃花荷包,丝线在指尖绕出细碎的圈。
“你编的竹篾歪歪扭扭的。”她忍不住打趣,眼尾瞟见他手里的竹篮雏形,边缘还带着没修齐的毛刺。
林澈的耳朵又红了,手里的刻刀顿了顿,竹条在他掌心转了个圈:“第一次弄这个,是有点笨。”他低头削掉一根突出的竹刺,抬眼时正好撞见她笑弯的眉眼,“你绣的桃花,倒比院里的真花还俏。”
慕容雪把荷包往身后藏了藏,指尖却不小心带松了线,一朵刚绣好的桃花瓣垂了下来。林澈伸手帮她捏住线头,指腹擦过她手背时,两人都像被竹尖轻轻扎了下,猛地缩回手。
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阳光趁机涌进来,落在慕容雪的发顶,镀上层金芒。她忽然看见他脚边堆着的竹屑里,混着片眼熟的桃花瓣——是早上从她发间掉落的。
“呐,给你。”她忽然摘下头上的银簪,簪头雕着只小蝴蝶,轻轻别在他耳边的碎发里,“这样就不扎了。”林澈的头发被簪子挑起一缕,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僵在那儿,手里的竹条“啪嗒”掉在地上。
远处传来货郎的铃铛声,慕容雪起身要去看,却被他伸手拉住。林澈的指尖还沾着竹绿的汁液,声音比竹条还发紧:“别走……教我绣两针?”
她回头时,正看见他耳后的红蔓延到脖颈,竹影落在他脸上,把那份羞赧割成细碎的光斑。慕容雪忽然觉得,这午后的时光,竟比绣绷上的桃花还要绵长,竹条的清香混着丝线的甜,缠得人心里发暖。
(竹篮最终没能编完,却被他宝贝似的收进了柜角。而那只桃花荷包,后来总被林澈揣在怀里,直到边角磨得起了毛,依旧能闻到淡淡的线香——那是慕容雪特意掺在丝线里的、属于她闺房的味道。)
货郎的铃铛声渐远时,慕容雪终是没走。她搬了绣绷坐在他对面,将那半朵垂落的桃花瓣重新绣好,指尖拈着银针,穿过竹篾的缝隙,把阳光也绣进了丝线里。
“针要从布底钻出来,像竹笋冒尖那样,”她示范着,银线在布面上走得匀净,“你看,这样花瓣才会鼓起来,像刚淋过雨的样子。”
林澈凑得极近,呼吸扫过她的手腕,惹得她手一抖,针尖差点戳到指尖。他慌忙往后缩,带倒了脚边的竹条堆,哗啦啦滚了一地,其中一根弹起来,轻轻撞在绣绷上,震得那朵桃花颤了颤。
“笨手笨脚的。”慕容雪嗔了句,却把绣绷往他那边推了推,“来试试?”
他捏着针的手直打颤,银线在布面上绕成乱麻,倒是把竹屑蹭了几点在绣绷上。慕容雪俯身去吹,发丝扫过他手背,他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针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闪着细碎的光。
“还是我来吧。”她拾针时,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两人同时顿住。竹影在他手背上晃,她忽然想起早上他编竹篮时,被竹篾划破的小口子还没好,便起身去取药箱。
林澈却拉住她,把那根沾了竹绿的手指凑到她眼前:“不用上药,这点疼算什么。”他顿了顿,忽然低头,用舌尖轻轻舔了舔那道伤口,像在尝竹汁的涩味。
慕容雪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药瓶差点摔在地上。她转身想去倒杯水,却被他从身后环住腰,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带着竹香的呼吸漫进她衣领:“别躲,”他声音发闷,像埋在竹堆里的悄悄话,“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竹帘又被风掀起,这次卷进来半片流云,落在绣绷上,和那朵未完成的桃花叠在一起。远处的蝉鸣忽然亮了,把这片刻的安静,唱成了悠长的调子。
后来那只荷包,林澈总在雨天翻出来看。竹屑早已被潮气润成浅黄,却在某道针脚里,藏着根他当时没敢说的、沾着竹绿的发丝——像他藏了半生的,没说出口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