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山风卷着潮气漫进院子,檐角的灯笼被吹得轻轻摇晃,光晕在地上投下细碎的晃动的影。
林澈忽然起身,往灶房走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件厚些的棉布外衣,不由分说披在慕容雪肩上:“山里夜凉,别冻着。”
慕容雪拢了拢衣襟,布料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她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映着灯笼的光,亮得像落了星子。“刚谁说我馋来着?”她故意挑眉,却没把衣服脱下来。
“馋是馋,冻病了谁陪我摘野枣?”林澈挠挠头,忽然指向院外,“你看那边,萤火虫!”
草丛里果然飘着点点荧光,像撒落的碎星。慕容雪刚走过去,就被他拉住手腕:“小心脚下,昨天刚浇过菜,土松。”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刚劈过柴的薄茧,攥得不算紧,却让人没法挣开。
两人就这么牵着,在萤火虫织成的光网里慢慢走。慕容雪忽然想起白日里他补枣子的样子,忍不住问:“你好像什么都会修。”
“以前家里穷,破了的碗、裂了的筐,都是我爹带着我补的。”林澈低头踢开一块小石子,“我爹说,物件跟人一样,有灵的,你对它上心,它就给你长脸。”
萤火虫忽然群起飞散,像被什么惊了,慕容雪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林澈顺势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压得很低:“别怕,是夜鸟惊了它们。”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混着不知谁家窗户透出的灯光,倒让这夜显得不那么空旷了。慕容雪数着他衣襟上的盘扣,忽然说:“明天,去采野菊吧,能泡茶,也能填枕头。”
“好啊。”林澈应得干脆,“再挖点蒲公英,我娘说那东西泡水喝败火,你总上火冒痘。”
她抬手捶了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握住,十指相扣。夜露落在发间,带着草木的清润,灯笼的光晕里,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根缠在一起的藤蔓,悄悄在夜色里生了根。
夜露渐渐重了,打湿了两人的发梢和衣角,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林澈忽然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几颗用线串起来的野山楂,红得发亮。
“下午去后山摘的,酸中带甜,你尝尝。”他递到慕容雪嘴边,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慕容雪咬下一颗,酸涩感先漫开,随即涌上丝丝甜意,她眯起眼:“比镇上买的酸多了。”
“酸才解腻啊,”林澈自己也塞了一颗,腮帮子鼓着,像只藏食的小松鼠,“刚才吃了那么多枣糕,正好清清口。”
两人靠在老槐树下,看着萤火虫渐渐散去,灯笼的光也弱了些,只剩月光静静淌下来。慕容雪忽然指着天上:“你看,星星出来了。”
林澈仰头,夜空像块深蓝色的绒布,缀满了碎钻似的星子。“我娘说,人去世了就会变成星星,”他忽然说,“我爹就在那儿呢,最亮的那颗。”
慕容雪没说话,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他身上有柴火和野山楂的味道,混着夜露的凉,竟让人觉得安心。
“等天再冷点,咱们去山上找野栗子吧,”林澈忽然笑了,“我知道个地方,栗子结得又大又面,烤着吃能香掉舌头。”
“好啊,”慕容雪点头,声音轻轻的,“到时候我带个小砂锅,煮栗子粥。”
夜风吹过,槐树叶沙沙响,像在应和这约定。山楂核被林澈随手抛进草丛,落进厚厚的落叶里,像埋下了个小小的念想。
夜雾漫进窗棂时,林澈正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他侧脸的轮廓,把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慕容雪端着洗好的野枣走进来,见他耳后沾着点炭灰,伸手替他拂去。
“别闹,”他偏头躲开,却没真的避开,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粥快好了,你尝尝甜不甜。”
陶罐里的枣粥咕嘟冒泡,甜香混着米香漫了满厨房。慕容雪舀起一勺吹凉,递到他嘴边,他张口接住,烫得直哈气,却含糊着说:“甜,比上次放的红糖多了点。”
“就你嘴尖。”她笑着收回勺子,自己也尝了一口,确实甜得恰到好处,像此刻灶膛里的火,暖融融的。
粥熬透时,月已过中天。林澈往灶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星子蹿起来,映得两人眼底都亮闪闪的。“明天去把那片荒田翻了吧,”他忽然说,“撒点萝卜籽,冬天就能吃了。”
慕容雪点头,见他袖口沾着柴屑,伸手替他卷起来,指尖划过他手腕的疤——那是去年替她摘野核桃时,被树枝划的。“记得戴手套。”
“知道啦,”他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手腕上,那里还留着浅浅的印子,“你看,这疤都快没了。”
“没了才好。”她挣了挣,没挣开,只好任由他握着。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余温烘着陶罐,枣粥的甜香却更浓了,像要把这寒夜都泡软。
“等萝卜长出来,我腌成咸菜,”林澈忽然低头,声音压得很轻,“到时候给你装一罐子,你带去镇上。”
慕容雪心里一动,抬头时撞进他眼里,那里盛着比灶火还暖的光。她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那道浅疤,像在数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