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柴在窑膛里烧得正旺,红焰舔着陶坯,把窑口映得一片亮堂。慕容雪蹲在窑边,手里转着根松枝,看林澈往里面添柴——他听了刘瞎子的话,每添三根粗柴就塞一把松针,说这样火气更柔,能让釉色润些。
“刘瞎子说的‘粉晕’,真能烧出来?”她忍不住问。
林澈往窑里看了眼,火星子随着他的动作窜出来,落在脚边的草上。“不知道,”他笑了笑,“不过虎娃留的草莓,我偷偷碾了两颗混在釉料里了。”
慕容雪脸一热,伸手去打他,却被他攥住手腕。两人的影子被窑火投在墙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画,胳膊缠着胳膊,分不开。
“别闹,”他低声说,“刘瞎子在那边磨釉料呢。”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刘瞎子正坐在青石碾子旁,手里攥着根竹片,一下下刮着碾盘上的釉料粉。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撒了层碎银。虎娃蹲在旁边,手里拿着颗草莓,正用指尖沾了釉料往陶坯上画小点点。
“那是画什么?”慕容雪问。
“说是‘星子’,”林澈憋着笑,“虎娃听刘瞎子讲陶家故事,说当年陶家姑娘总爱在坯子上画星星,烧出来釉色晕开,像夜里的天。”
正说着,刘瞎子忽然咳嗽两声:“釉料磨得差不多了,小雪来试试?”
慕容雪赶紧挣开林澈的手,走过去接过竹片。釉料粉混着细碎的草莓籽,摸起来果然像绸缎,滑溜溜的。她学着刘瞎子的样子,把釉料均匀地抹在一个素坯小罐上,指尖沾了粉白的料,像落了层霜。
“陶家姑娘当年抹釉料,总爱多抹半指厚,”刘瞎子慢悠悠地说,“她说这样烧出来,罐子肚子上能凝出颗‘泪痣’。”
慕容雪的指尖顿了顿,往小罐的肚子上多抹了些釉料。林澈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手里拿着片草莓叶,轻轻往釉料上一按,印出个浅绿的叶痕。“这样,像不像你去年在溪边摘草莓的样子?”他凑在她耳边说。
“别捣乱!”她红着脸把他推开,却没擦掉那个叶痕。
窑火渐渐转暗,刘瞎子说这是“文火收窑”的时候。虎娃已经趴在草堆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颗没吃完的草莓。慕容雪把剩下的草莓都埋在窑边的土里,刘瞎子说这样来年能长出新苗,等下窑时,说不定能赶上第一茬青果。
林澈往她手里塞了块烤得温热的红薯,“刘瞎子说,烧窑最磨性子,得等三天才能开窑。”
“等就等呗。”她咬了口红薯,甜香混着松烟味,心里忽然很踏实。
夜里起了风,吹得窑顶的茅草沙沙响。慕容雪睡不着,披了件衣裳去窑边,见林澈正蹲在那里,往窑口添最后一把松针。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藏着话。
“在想什么?”她问。
“在想,”他转头看她,眼里映着小火苗,“要是真烧出带粉晕的罐子,就送给你装草莓酱。”
她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凑了凑。风里有松柴的香,有釉料的涩,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远处,刘瞎子的鼾声和虎娃的梦话混在一起,窑火在黑暗里轻轻喘着气,像在孕育着什么温柔的秘密。
三天后开窑时,那只抹了厚釉的小罐果然在肚子上凝出颗浅粉的“泪痣”,叶痕处泛着淡淡的绿,像春天落在雪上的第一片叶子。刘瞎子摸了摸罐口,说:“陶家的釉色,总算在你们手里,开出新花了。”
虎娃举着小罐跑出去,罐口晃出的草莓香,漫了一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