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霜比别处厚,结在草莓苗的嫩叶上,像撒了层碎盐。慕容雪蹲在暖棚边,呵着白气给幼苗盖薄膜,指节冻得发红——这是林澈前几日搭的简易暖棚,竹架弯成拱形,蒙着层透明的油纸,能挡住霜气,却挡不住晨光。
“别靠太近,油纸薄,刮破了就得重新糊。”林澈扛着捆干柴从外面进来,靴底沾着白霜,在地上踩出串带冰碴的脚印。他把柴堆在灶边,弯腰看暖棚里的苗:“芽尖有点蔫,昨晚的霜比预想的重。”
慕容雪戳了戳薄膜,看着里面蜷着的嫩叶:“能缓过来吗?”
“试试就知道。”林澈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炒过的芝麻饼碎,“撒点这个当肥,比草木灰暖些。”他捏起一小撮,小心地撒在苗根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霜花。
暖棚外,狼崽正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脖子上的麻绳拖在地上,沾了层白霜。忽然一阵风卷过,油纸棚“哗啦”响了一声,狼崽吓得窜到慕容雪脚边,用脑袋蹭她的裤腿。
“胆小鬼。”慕容雪笑着踢了踢它,却被它顺势咬住裤脚,轻轻拽着往柴房拖——那里堆着林澈昨天晒的山楂干,用竹匾盛着,红得发亮。
“别惯着它。”林澈把最后一把饼碎撒完,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再让它偷嘴,就得把竹笼锁起来了。”话虽这么说,眼里却带着笑,看狼崽的眼神,倒像看个调皮的孩子。
早饭时,虎娃娘挎着篮子来敲门,篮子里装着半筐新摘的山楂,红得发紫。“刚从后坡摘的,霜打过更甜,”她把篮子往桌上一放,眼角的笑纹堆起来,“你俩尝尝,熬酱、做糖葫芦都好。对了,村西头的老井冻住了,得到东头挑水,林澈你要是去,帮我捎两桶呗?”
“成。”林澈应着,拿起个山楂擦了擦就咬,酸得眯起眼,却没吐,含含糊糊道,“这酸劲,正好醒神。”
慕容雪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递过块蜜饯:“含着这个压一压。”是她前几日用桂花糖腌的,晶莹透亮,裹着层薄糖霜。林澈接过来含着,忽然指着篮子里的山楂:“留一半熬酱,另一半穿糖葫芦,中午给虎娃他们送去。”
“穿糖葫芦得有竹签,”慕容雪起身去找竹篾,“我记得柴房角堆着些,够削几十根了。”
两人忙活起来,林澈削竹签,刀工利落,竹茬修得光滑;慕容雪洗山楂,用线串成串,红果在她手里滚着,像串会动的玛瑙。狼崽蹲在旁边看,时不时用爪子扒拉掉在地上的碎渣,被慕容雪拍了脑袋就缩回去,过会儿又忍不住凑过来。
日头爬到头顶时,第一串糖葫芦成了。林澈沾了熬得冒泡的糖浆,裹在山楂串上,风一吹就凝出层琥珀色的糖壳,咬一口“咔嚓”响。他举着递给慕容雪:“尝尝,比镇上卖的甜不?”
慕容雪咬了半颗,酸里裹着甜,糖渣沾在嘴角,被林澈伸手用指腹擦掉。她愣了一下,脸颊忽然比糖葫芦还红,转身去看暖棚:“苗好像精神点了,你看这叶尖,直起来了。”
林澈没接话,只是望着她的背影笑,手里的糖葫芦在阳光下闪着光。狼崽忽然冲着门口吠了两声,是虎娃跑来了,身后跟着个小丫头,扎着羊角辫,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
“林澈哥!慕容姐姐!”虎娃举着纸喊,“先生让我送的字,说明天有雪,让把菜窖再加固加固!”
林澈接过纸,上面是村先生歪歪扭扭的字,墨迹被冻得发僵。“知道了,”他把刚做好的几串糖葫芦塞给虎娃,“给弟妹们分了,剩下的我们送去。”
虎娃蹦蹦跳跳地跑了,羊角辫在风里甩成小旗子。慕容雪看着暖棚里渐渐舒展的草莓叶,忽然道:“雪落下来时,草莓该开花了吧?”
“差不多,”林澈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照亮他眼里的光,“等雪化了,就能吃上草莓酱了。”
檐角的冰碴还没化尽,却已有暖意悄悄漫进来。暖棚里的草莓苗顶着霜珠,像缀着星星,而柴房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混着糖葫芦的甜香,在霜天里漫开,把整个院子都裹得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