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午时，皇极殿内的常朝已近尾声。连日来，因东南战事悬而未决，朝堂上的气氛始终带着几分压抑与揣测。
主张换将问责的声音虽被太子赵钰强行压下，但暗流依旧涌动，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便会再次喷发。
就在司礼太监即将宣布退朝之时，殿外骤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与报捷声，由远及近，如同惊雷般撕裂了皇城的宁静！
“八百里加急！东南大捷！八百里加急——！”
一名风尘仆仆，背插三根染血雉翎的信使，在侍卫的引领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入大殿，扑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密封的漆盒，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嘶哑变形：
“启禀殿下！东南五省水陆兵马总督周勃周大人，于上大陈岛及台州外海，连续大破倭寇主力及不明匪帮！阵斩倭酋‘黑鲨’、‘海龙王’平八郎！焚毁、俘获敌舰数十艘！毙伤俘获倭寇、匪徒逾三千众！台州府城之围已解！东南大局已定！捷报在此！”
轰！
整个皇极殿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哗然！百官皆尽失色，交头接耳之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什么？海龙王被阵斩？”
“连续大捷？还解了台州之围？”
“竟有不明匪帮参与？这……”
先前那些力主换将、弹劾周勃冒进致使后方空虚的官员，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脸色青白交加，尤其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健，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赵钰，脸上依旧看不出过多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锐利如刀锋般的光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微微抬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司礼太监连忙上前，接过漆盒，检查火漆密封无误后，恭敬地呈到御前。
赵钰不疾不徐地打开漆盒，取出周勃亲笔书写并附有缴获的“海龙王”佩刀及信物为证的捷报，仔细阅览。
他的目光在“阵斩平八郎”、“焚毁佛郎机式大战船一艘”、“薛家助战”等字句上略有停留，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放下捷报，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神态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兵部尚书郭攸身上。
“郭攸。”
“臣在！”郭攸连忙出班，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将周爱卿捷报，当众宣读。”赵钰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遵旨！”
郭攸深吸一口气，接过捷报，运足中气，将其内容朗声宣读。
当周勃如何以残兵坚守孤岛、如何识破不明势力讹诈、如何与薛家联合破敌、如何阵斩“海龙王”解台州之围的经过，被清晰洪亮地回荡在巍峨的大殿之中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极其精彩。
惊叹、难以置信、羞愧、狂喜……种种情绪在百官脸上交织。
宣读完毕，殿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事实胜于雄辩，周勃用一场酣畅淋漓、超出所有人预料的胜利，将所有的质疑和攻讦都碾得粉碎！
赵钰缓缓起身，他并未看向那些之前跳得最欢的官员，而是目光平和地望向虚空，仿佛在透过殿顶，遥望那东南浴血的海疆。
“朕，记得不久前，还有人言周勃不堪重任，致使后方空虚，倭患肆虐。”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如今，捷报在此。周爱卿以寡敌众，临危不乱，先破‘海龙王’于黑水洋，再守孤岛拒不明之敌，终阵斩倭酋，解台州之围，扬我国威于万里海疆！此等功绩，可谓擎天保驾，功在社稷！”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冷电般射向以刘健为首的几个官员：
“尔等食君之禄，不思为国分忧，反在此摇唇鼓舌，构陷忠良，动摇军心！若非周爱卿忠勇果决，几误朕之大事！该当何罪？！”
“臣等罪该万死！”刘健等人噗通跪倒，以头抢地，浑身颤抖，再不敢有丝毫辩解。
赵钰冷哼一声，并未立刻处置他们，而是看向郭攸：“郭攸。”
“臣在！”
“拟旨！”赵钰声音恢弘，带着帝王的决断，
“东南总督周勃，忠勇无双，战功彪炳，加封太子太保，赏穿黄马褂，赐金牌一面，许其密折专奏之权！麾下有功将士，着兵部、吏部从优议叙，阵亡者加倍抚恤，伤者厚加赏赐！”
“擢升刘大勇为浙江都指挥使，赏银千两！”
“东海薛家，助战有功，心怀朝廷，赐御书‘忠义海商’匾额，其海上缴获，准予按例分成。其所请参与水师及贸易之事，着有司详议，若于国有利，可酌情允准！”
一连串的封赏与定调，如同狂风暴雨，彻底奠定了此战的最终评价，也明确了朝廷对周勃、对薛家的态度——重赏功臣，拉拢可用的海上力量，毫不含糊！
“臣等领旨！”郭攸高声应命。
赵钰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跪在地上的刘健等人，语气森然：“刘健，尔等迂腐无能，嫉贤妒能，险些坏朕东南大局！本应重处，念尔等年老，且暂留职衔，罚俸三年，以观后效！若再有不法，定严惩不贷！”
“谢……谢殿下隆恩！”刘健等人磕头如捣蒜，心中五味杂陈，既感侥幸，又知经此一事，声望已是一落千丈。
处置完毕，赵钰拂袖转身，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语，清晰地传入每一位朝臣的耳中：
“传谕天下，东南大捷！朕心甚慰！然，倭患虽暂平，海疆未靖。凡我臣工，当以此捷为勉，同心协力，辅佐朕，开拓四海，扬威寰宇！若有阳奉阴违，暗行掣肘者，勿谓言之不预也！”
“退朝！”
随着司礼太监尖细的唱喏，百官心思各异地躬身退出皇极殿。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照射进来，在光洁的金砖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今日的朝会，如同一场风暴，席卷而过，有人黯然失色，有人志得意满，但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那位高踞御座之上的监国太子，其权威与意志，已如这殿外的烈日，不容丝毫置疑了。
退入后殿，赵钰单独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
“龙首宫那边，有何反应？”赵钰一边由内侍伺候着更换常服，一边淡淡问道。
“回殿下，捷报传入后，龙首宫并无特殊动静，太上皇依旧在静养。只是……半个时辰前，伺候太上皇用膳的小太监回报，太上皇用膳时，失手摔碎了一只平日最喜爱的和田玉如意。”
赵钰动作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摔碎玉如意？是心疼那暗中支持的势力损失惨重？还是恼怒周勃又一次打破了他的算计？
“知道了。继续盯紧，一有异动，立刻来报。”赵钰挥退了锦衣卫指挥使。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巍峨的宫墙和湛蓝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东南那片渐渐平息怒涛的海域，看到了周勃那张坚毅而疲惫的脸。
“周勃，你没有让朕失望。”他低声自语，
“但这朝堂之上的暗流，东南海疆的余孽，还有那躲在深宫里的……朕的好父皇……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皇帝易融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