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宝阁出来,沐暃将星晶卡妥善收好,指尖还残留着水晶卡片冰凉的触感。四千万星币在手,心中那点因修炼停滞而生的焦虑,淡去了不少。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日头已过辰时,街道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往来穿梭的身影交织成一幅热闹的市井画卷。
他没有急着去街市,而是沿着主街缓缓前行。这条街比他来时的路更宽,两旁的店铺也更密集,绸缎庄、兵器铺、酒楼茶馆一应俱全,幌子在风中猎猎作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鲜活的气息。
沐暃走得极慢,像是在享受这份难得的闲暇。他一身青布长衫,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目光却平静地扫过周遭的一切——看绸缎庄的伙计踮着脚晾晒新到的云锦,看兵器铺门口的铁匠抡着锤子敲打烧红的铁块,看茶馆二楼的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引得满堂喝彩。
这些琐碎而真实的景象,让他想起了龙岛之外的人间烟火。在龙岛五年,虽有奇遇,却多是与龙人为伴,与孤寂为伍,这般热闹的场景,竟让他生出几分久违的暖意。
他走到一个卖糖画的小摊前,看着老师傅用融化的糖稀在青石板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龙形,金黄的糖丝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旁边的孩童踮着脚,眼睛瞪得溜圆,手中攥着几枚铜板,满脸期待。
沐暃站在一旁看了片刻,直到老师傅将做好的糖龙递给孩童,看着那孩子欢天喜地地跑开,才转身继续前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的空灵戒,戒中是冰冷的珍宝与星晶卡,而眼前,却是滚烫的人间。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人流忽然变得密集起来,原本畅通的街道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脚步都慢了许多。隐约有议论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几分好奇与兴奋,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听说了吗?安家那小子要被审了!”
“就是那个害了自己爷爷的安凯新?终于要处置了?”
“可不是嘛,安小姐说了,就在祖宅门前审,让大家伙儿都做个见证!”
“那可得去看看,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该好好惩治!”
沐暃的脚步顿了顿。安家?安凯新?这两个名字让他想起了昨日王婆婆说的事。没想到,安思缘动作这么快,竟要当众审问安凯新。
他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座气派的宅院前围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将大门前的空场堵得水泄不通。那宅院的门楣上挂着“安府”的牌匾,虽不如万象汇总舵那般恢弘,却也透着一股世家大族的气派,想必就是安氏一族的祖宅。
此刻,宅院门前搭起了一个简易的高台,铺着素色的毡布,与周围喧闹的人群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比。高台两侧站着几个身着黑衣的护卫,身姿挺拔,眼神锐利,显然是万象汇的精锐,将围观的人群挡在几步之外,维持着秩序。
“走,去看看!”
“听说还要当众公布证据呢,看看那安凯新还有什么话说!”
周围的人还在往前挤,议论声越来越大。沐暃本不想凑热闹,毕竟这是万象汇的家事,与他无关。可脚步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随着人流,缓缓朝着那座宅院走去。
他倒不是有多好奇安凯新的下场,只是隐约想看看,那个在山谷中倔强而无助的女子,此刻会是怎样的模样。能在短短时间内稳住局面,还敢当众审问亲哥哥,这份魄力,倒让他生出了几分佩服。
越靠近宅院,人群越是拥挤。沐暃个子不算矮,视线能越过前面几个人的头顶,看到高台上的景象。台上暂时空着,只有一张铺着黑布的长桌,桌后放着一把椅子,想必是安思缘的位置。
台下的人群还在不断增加,有普通的街坊百姓,有穿着体面的商户掌柜,还有些一看就是修士的人,想必是万象汇的族人或其他势力派来的观望者。
“让让,让让!”几个穿着青色劲装的汉子挤开人群,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木笼,笼子里隐约能看到一个蜷缩的身影,头发散乱,衣衫污秽,正是安凯新。
他显然是被好好“招待”过,脸上带着清晰的伤痕,眼神涣散,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浓浓的恐惧与绝望。被押到高台边时,他还在不住地颤抖,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咒骂。
看到安凯新这副模样,台下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就是他!安凯新!”
“啧啧,真是报应!”
“快看他那样子,哪还有半点长子的样子?”
“害了自己爷爷,活该有此下场!”
各种嘲讽与唾骂声扑面而来,安凯新缩在笼子里,把头埋得更低,肩膀抖得像筛糠。
沐暃静静地看着,心中没有太多波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安凯新落到这般田地,皆是咎由自取。他的目光掠过安凯新,落在了宅院的大门处。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安静了几分,纷纷朝着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只见安思缘一身素白的孝服,缓步从宅院内走出。她的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用一根白玉簪固定,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她的手中握着那枚黑色的权恒令,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没有看台下的人群,也没有看笼子里的安凯新,径直走上高台,在长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动作不算快,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
“肃静。”安思缘开口,声音不算响亮,却带着星力的加持,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显然是连日操劳所致,却异常坚定,“今日在此审问安凯新,一来是为爷爷讨回公道,二来是向各位证明,万象汇绝不容忍这等忤逆不孝、心狠手辣之徒!”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最终落在木笼中的安凯新身上,眼中没有恨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安凯新,你可知罪?”
安凯新猛地抬起头,看到高台上的安思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不甘,还有一丝莫名的怨毒。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台下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催促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沐暃站在人群中,望着高台上那个挺直脊背的身影。阳光照在她素白的孝服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光晕,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沉重。他忽然觉得,这四千万星币带来的安心,与她此刻背负的东西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本想转身离开,毕竟接下来的审判,无非是列举罪证,定罪量刑,与他无关。可不知为何,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或许,是想看看,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能否真正撑起这片天空。
或许,是想借此提醒自己,这世间的纷争与责任,远比修炼突破要复杂得多。
高台之上,安思缘已经开始让人呈上证据——那枚被烨辉夺走炽炎石后残留的空盒子,那碗检测出迷魂药成分的茶渣,还有几个声称看到安凯新在事发当晚出现在爷爷卧房附近的下人。
每一项证据被念出,台下都会响起一阵议论声,看向安凯新的目光也愈发鄙夷。
沐暃静静地看着,听着,阳光渐渐升高,照在身上有了些暖意。他知道,自己终究只是个旁观者,看完这场审判,便会转身离开,继续去寻找他的灵丹,继续他的修炼之路。
但不知为何,高台上那个素白的身影,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比昨日更深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