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将向暖的身影在终点线旁拉得很长,她瘫坐在地,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左脚踝更是肿痛到近乎麻木。但比起身体的极限,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手腕上那道细微却清晰的勒痕,以及鞋带上那个已然复位、看似平平无奇的系扣。
沈时韫……一个顶尖神经外科医生,为什么会给她准备这种东西?这绝非普通民用或甚至常规军用品。那钩爪的精准弹射,细线的惊人强度,都透着一种超越她认知的精密与专业。他清冷严谨的形象,与这种近乎特工手段的装备之间,产生了巨大的、令人费解的反差。
“还能走吗?”教官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目光在她明显不自然的左脚上停留了一瞬。
“能!”向暖咬牙,撑着枪站起来,尽量让姿态显得正常。她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因为伤情被中途送回去。
教官没再多说,记录完成绩便转身离开。最终抵达终点的人不到出发时的一半,残酷的淘汰无声上演。
向暖被编入临时休整的队伍,等待后续指令。她趁着无人注意,再次仔细研究那只特殊的作战靴。除了那个系扣,靴子本身也确实提供了远超普通制式装备的支撑和缓冲,极大缓解了她脚踝的压力。这双重保障,绝非巧合。
他到底在经历什么?才会想到给她准备这样的东西?一种混合着担忧、好奇和难以言喻的暖流在她心中涌动。
与此同时,沈时韫正身处一场没有硝烟,却压力倍增的会议室。
院方小会议室内气氛凝重。除了陈主任和几位院领导,还有两位来自上级主管部门的代表。美方埃文斯的抗议信措辞激烈,指控沈时韫“基于不实信息进行恶意揣测,严重损害合作机构声誉及双方互信”。
“沈医生,你的那份报告,依据是否充分?”一位领导开口,眉头紧锁。中美合作项目是重点,任何风波都可能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沈时韫面容平静,将提前准备好的材料推到会议桌中央。“所有质疑均基于对方异常的数据访问行为记录,以及其诉求与公开学术伦理准则的明显背离。相关访问日志已做技术处理,但原始数据随时可供核查。我并未直接指控,只是依据事实提出合理质疑,并要求对方澄清其数据使用的明确目的和范围。”
他的声音清晰冷静,逻辑严密,将个人情绪完全剥离,只呈现冰冷的事实和准则。
“但是对方现在抓住这点,认为我们缺乏合作诚意,甚至威胁要重新评估整个项目!”另一位领导语气焦灼。
“如果合作的基础是单方面、无限制的数据索取,而非对等与透明,那么这种合作本身的价值就值得商榷。”沈时韫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认为,坚守协议底线和学术伦理,才是对项目真正负责的态度。”
陈主任在一旁暗暗捏了把汗,他知道沈时韫是对的,但上面的压力也是实实在在的。
“沈医生,”主管部门的代表沉吟片刻,“你的坚持我们理解。但处理方式是否可以更……委婉一些?毕竟涉及国际合作。”
“在原则性问题上,委婉可能被解读为退让。”沈时韫直接回应,“我认为,明确、坚定的态度,才能遏制对方不切实际的期望,为后续真正平等的谈判奠定基础。”
会议陷入僵持。沈时韫的态度像一块坚冰,难以融化。
最终,会议没有得出明确结论,只要求沈时韫准备更详细的说明材料,并“审慎处理”与美方的后续沟通。
走出会议室,陈主任追上沈时韫,压低声音:“时韫,我知道你没错,但埃文斯那边……来者不善啊。我听说他们在国际学术圈人脉很广,会不会……”
“我知道。”沈时韫打断他,镜片后的目光深沉,“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退。”
他回到办公室,反锁了门。窗外阳光炽烈,他却感觉不到暖意。父亲的笔记本静静躺在抽屉里,那个名字——埃文斯,像一根刺。
他打开电脑,调出那份异常访问记录的深度分析报告。对方的目标似乎锁定在几个与特定地域性、遗传性神经系统疾病相关的基因片段上。这些疾病发病率极低,研究价值有限,为何引得对方如此锲而不舍,甚至不惜动用非常手段?
他联想到父亲笔记中提到的,“灰狐”与境外医疗机构利用援助做掩护的怀疑。一个模糊的、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逐渐成形——埃文斯背后的势力,或许并非纯粹出于学术目的,而是在寻找某种特定的“钥匙”,可能与生物信息、甚至更危险的领域相关。
这已远超学术竞争,触及了更危险的边缘。
他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向暖穿着迷彩、笑得没心没肺的照片(她之前强行发来的),指尖微微蜷缩。他不能让她卷进来,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有。
他必须加快速度,在对方察觉到他更深层的怀疑之前,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或者,迫使对方露出更多马脚。
他沉吟片刻,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医院法务部和网络安全办公室。“我需要咨询几个关于国际合作中数据主权和法律风险的问题……”他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专业,开始部署下一步行动。
无声的烽烟,在他看似平静的日常下,悄然蔓延。
而西北集训地,向暖在短暂的休整后,迎来了新一轮的挑战——极限体能综合考核。其中包括一项她最头疼的:泥潭匍匐前进。
浑浊的泥水,冰冷的温度,对脚踝是巨大的考验。
趴在起点线,感受着泥浆浸透作战服的冰冷,脚踝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条透明细线的触感。
她不知道他正在经历怎样的风暴,但她知道,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哨声响起。
她如同离弦之箭,扑入泥潭,用肘部和膝盖的力量奋力前行,尽可能减轻脚踝的负担。泥水溅入口鼻,视线模糊,周围是队友们沉重的喘息和教官冰冷的计时声。
疼痛如影随形,但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的,是那双特殊的作战靴,是那条救命的攀索,是沈时韫那双隐藏在镜片后、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她必须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