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州城的夜,静谧得有些过分。
客栈的上房内,烛火摇曳。
崇祯身着中衣,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扇子,眉头紧锁,久久未眠。
白日里的那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沧浪亭畔的抚琴白衣,茶楼里捧着《资治通鉴》的青衣才女,书画店里画着拙劣远山眉的粉衣画师……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缘分,三次,那就是赤裸裸的算计!
崇祯将手中的玉佩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哼,把朕当成什么了?见色起意的昏君?还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犀利。
这些女子,无一例外都在模仿韩书宁。
她们的衣着、发饰、甚至读的书、画的画,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踩在他的喜好上。
若说这背后没有人指点,鬼都不信!
能对他和韩书宁之间那点私密事了解得如此清楚,甚至能精准预判他的行踪,这背后之人的能量,绝不简单。
崇祯停下脚步,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定是有人得知了朕微服私访的消息!”
“傅临渊!”
一道黑影如同幽灵般从房梁上落下,单膝跪地:“主子。”
“去查。”崇祯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给朕查清楚那三个女子的底细,朕倒要看看,这出大戏的幕后班主,究竟是谁!”
“遵旨!”
傅临渊领命,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
……
同一时刻,均州知州府后衙。
白日里那位两袖清风、正气凛然的“贾青天”,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七品官袍被随意扔在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质地上乘、绣工精湛的蜀锦便服。
贾怀安手里端着一只价值连城的白玉茶盏,轻轻吹着浮沫,脸上满是惬意与得意。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满脸横肉、身材肥硕的男子。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在公堂上被“杖责二十”的那个恶霸地主,张得贵。
而他的真实身份,却是贾怀安的小舅子,也是这均州城里最大的坐地虎。
此时的张得贵,哪里还有半点被打的惨样?
正剥着一颗葡萄,笑嘻嘻地说道:“姐夫,您今天这出戏演得可是真绝了!我都听到了,那位赵先生在客栈里跟人聊天,对咱们均州的印象那叫一个好,一直在夸您是百年难遇的好官呢!”
贾怀安闻言,得意地摸了摸精心修剪的胡须,嘿嘿一笑:“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本官是谁?这出‘青天断案’,本官可是带着你们排练了足足两天!连那板子打下去的声响,本官都亲自调试过,既要听着响,又不能真伤了你的皮肉,我就不信,那位高高在上的官家能看得出破绽!”
说到这里,贾怀安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几天前,当他得知官家在襄阳暴露身份,且正一路向西朝均州而来时,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作为均州知州,他太清楚自己屁股底下有多少屎了。
贪污修河款、亏空府库、纵容亲眷敛财……这一桩桩一件件,要是被这位以“狠辣”着称的崇祯皇帝查出来,那是要剥皮实草的!
为了保命,更为了博取那一线升迁的机会,贾怀安在极度的恐惧中爆发出了惊人的“才华”。
他召集所有心腹,连夜制定了一个代号为“盛世”的绝密接待计划。
“这次咱们也是下了血本了。”
贾怀安叹了口气,掩不住眼中的精光:“全城戒严,内紧外松,城里那些碍眼的乞丐、流民,统统抓起来关到城外深山的破庙里去,一个都不许放出来!”
“衙门的衙役、捕快,全都给我脱了官服,换上百姓的衣服,去街上充当小贩、路人、茶客,务必要让那位爷看到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同社会’!”
“还有城门口那几条野狗,我都让人抓去洗了澡!这均州城,哪怕是一条狗,都得给我干干净净的!”
张得贵竖起大拇指:“姐夫高明!这招‘瞒天过海’,简直绝了!不过……”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道:“关于那‘美人计’……好像效果不太理想啊!”
“探子回报说,那位爷似乎只对第一个苏怜儿有些好感,甚至还送了玉佩,后面那个茶楼读史的,还有那个画店画梅的,那位爷好像……不太满意,甚至还有些生气,直接甩脸子走了。”
“哼,那是她们演技太差!”
贾怀安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桌子:“本官说了多少次?要自然!要不经意!尤其是那个画梅的,眉毛画得跟两条黑水蛭似的,还敢对着官家抛媚眼?那不是找死吗?简直是蠢货!”
他特意花重金从襄阳那边买来了崇祯和韩书宁的情报,甚至连韩书宁的喜好、打扮都摸得一清二楚,就是想投其所好,用“旧情”来软化这位帝王的心。
没想到这帮庸脂俗粉,画虎不成反类犬。
张得贵问道:“那……苏怜儿那边呢?那位爷一直没有再联系她,要不要让她主动一些?毕竟她是‘醉红楼’的头牌,手段还是有的。”
贾怀安沉吟片刻,摆了摆手:“不可操之过急,这位爷是人中龙凤,警惕性极高,若是主动太频繁,反而会让他起疑,这种事,要讲究个欲擒故纵。”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一幅均州地图前,目光阴鸷。
“传令下去,让眼线务必给我盯死那位爷的一举一动!判断他明日要去哪里,喜欢吃什么,看什么,咱们要提前安排好剧本,哪怕是一只苍蝇飞过,也得是在咱们的计划之中!”
“只要把他哄高兴了,哪怕只是一时半刻,本官这顶乌纱帽不仅能保住,说不定还能换个颜色的戴戴!”
张得贵连忙点头哈腰:“姐夫英明!姐夫英明!只要过了这一关,咱们以后在均州,那还不是想怎么捞就怎么捞?”
两人对视一眼,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奸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