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的血迹还没擦净,太后来时,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烙铁的焦糊气,在回廊里漫了半条街。她没进刑房,只在东宫的前殿坐下,鎏金拐杖在金砖上一顿,震得烛火都晃了晃。
“太子妃,你要保晚翠?” 太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苏凝冻得发红的指尖上 —— 她刚从刑房回来,袖口还沾着晚翠的血。
苏凝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晚翠是被冤枉的。李氏私用酷刑,逼她攀咬,张嬷嬷和小三子的证词漏洞百出,求太后彻查。” 她将袖中藏着的纸条呈上,那是晚翠趁乱塞给她的,上面用血写着 “玉佩内侧有李字”。
太后没看纸条,只缓缓转动佛珠:“彻查?怎么查?柳良娣的案子还没了结,苏家的党羽还在四处流窜,现在东宫又闹出宫女下毒的事,若是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会说太子无德,连身边的宫女都敢下毒;会说东宫混乱,连个库房都管不好!”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不是晚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东宫的体面,是皇家的体面!你懂不懂?”
苏凝的肩膀微微发颤,却依旧挺直了脊梁:“体面是靠公道撑起来的,不是靠冤杀无辜。晚翠跟随儿媳五年,忠心耿耿,儿媳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糊涂!” 太后将佛珠重重摔在案上,“现在不是讲情分的时候!李氏是淑妃的人,她把脏水泼给晚翠,就是想让东宫乱起来,好趁机翻案!你保晚翠,就是把刀柄递到她手里!”
两人僵持着,殿外的风雪越来越大,打在窗纸上哗哗作响。偏殿的太监匆匆进来,附在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太后的脸色沉了沉,对苏凝道:“大理寺刚送来消息,晚翠的表哥在狱中‘招认’了,说确实受晚翠指使偷了牵机引。清河县的县令也递了折子,说晚翠的爹娘收了苏家的银子,早就跑了。”
苏凝的心猛地一沉。这是要赶尽杀绝,连后路都不给晚翠留了。
“他们在撒谎!” 苏凝的声音带着颤抖,“表哥是被胁迫的,爹娘根本不会收苏家的银子!”
“可证据都在这儿。” 太后的声音疲惫了许多,“太子妃,放手吧。杖毙晚翠,平息事态,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牺牲无辜吗?” 苏凝猛地抬头,眼眶通红,“那以后谁还敢忠于东宫?谁还敢相信公道?”
太后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哀家知道你难受。但你要记住,你是太子妃,将来要母仪天下,你的心不能只装着一个宫女,要装着整个东宫,整个天下。” 她挥了挥手,“传哀家懿旨,东宫掌事宫女晚翠,勾结废妃余党,意图毒害太子,罪证确凿,杖毙!”
“太后!” 苏凝凄厉地喊道,却被太监死死按住。
晚翠被从刑房拖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她的衣服被血浸透,头发粘在脸上,却在经过苏凝身边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笑。那笑容很轻,却像一把刀,扎得苏凝心口剧痛。
行刑的地点设在东宫的后院,那里原本是片梅园,此刻却围满了禁军和宫人。雪下得更大了,落在晚翠单薄的身上,瞬间融化成水,混着血珠渗进泥土里。
监刑的太监高声宣读罪状,声音在风雪里飘散:“…… 勾结废妃,毒害太子,罪大恶极,杖毙!”
晚翠被按在刑凳上,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她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苏凝身上。苏凝站在廊下,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死死咬着唇,没有哭出声 —— 她知道,晚翠不希望她哭,她希望她能撑下去。
“行刑!”
木杖落下,沉闷的响声在风雪里回荡。一下,又一下,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晚翠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始终没有求饶,也没有哭喊。她的目光一直望着苏凝,像是在传递着什么。
打到第二十杖时,晚翠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微弱却清晰:“那玉佩…… 内侧…… 刻着‘李’字…… 是…… 李氏的……”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人群里炸开。李氏站在角落里,脸色瞬间惨白,转身就想跑,却被禁军死死按住。
晚翠说完这句话,头猛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风雪落在她的脸上,像是为她盖上了一层洁白的纱。
“停。” 太后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着刑凳上的晚翠,又看了看被按住的李氏,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苏凝慢慢走到刑凳前,蹲下身,轻轻合上晚翠的眼睛。她的手很凉,像冰一样。“你放心,” 苏凝的声音很轻,只有风雪能听见,“我会为你报仇的。”
风雪依旧很大,掩盖了地上的血迹,却掩盖不了那声带着血的控诉。晚翠用自己的命,撕开了李氏的伪装,也为这场嫁祸,埋下了最致命的伏笔。
禁军拖着李氏往外走时,她的哭喊在风雪里显得格外凄厉。但没有人同情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刑凳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 这个被冤枉的宫女,用最惨烈的方式,守住了自己的忠诚,也揭开了阴谋的一角。
苏凝站在风雪里,看着晚翠的尸体被抬走,指尖在袖中紧紧攥着那张血写的纸条。雪落在她的发间,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她知道,晚翠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这场用鲜血铺就的路,她必须走下去,带着晚翠的那份,一起走到真相大白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