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广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透湿。王太医跪在最前排,膝盖下的石缝里渗出血珠,混着露水凝成暗红的水痕。他的药箱被踢翻在脚边,银针撒了一地,其中一根沾着黑褐色的粉末 —— 那是昨夜他偷偷从李修远值房扫来的落胎花残渣,本想销毁,却被禁军堵了个正着。
“陛下有旨!” 监刑官的声音撞在午门的朱漆梁柱上,震得檐角的铜铃乱响,“柳氏党羽王承、刘忠等二十七人,助纣为虐,谋害皇嗣,勾结叛党,罪该万死!今日午时,杖毙于午门之下,以儆效尤!”
“冤枉啊!” 药材库的刘管事突然挣开侍卫的手,朝着养心殿的方向磕头,额头撞在石板上 “砰砰” 作响,“奴才只是个管药材的,不知道什么落胎花!是李院判逼我记假账的!求陛下开恩啊!”
回应他的,是侍卫冰冷的喝止。王太医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瞥见刑场中央的刑凳,凳面的木纹里嵌着暗红的血渍,那是去年处死贪污官员时留下的。他想起三天前,李修远塞给他一包黄金,说 “帮个小忙,把苏娘娘的安胎药改改方子”,那时的他被黄金晃花了眼,竟没多想这 “小忙” 会要了自己的命。
“王太医,” 旁边的小太监凑过来,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您说…… 咱们还有活路吗?我就是给李院判递过两次药,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太医没说话,只是死死攥着袖口。那里藏着半张药方,是三年前端妃 “意外小产” 前,他按李修远的意思开的,上面 “当归三钱” 的旁边,被他用朱砂点了个小点 —— 那是加了红花的记号。他原以为这事早就过去了,没想到李修远招供时,连三年前的旧账都翻了出来。
“时辰到!” 监刑官举起令旗。
八个膀大腰圆的锦衣卫扛着刑杖走上前,乌木杖身被桐油浸得发亮,杖头缠着铁皮,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第一杖落在刘管事背上时,沉闷的响声里混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吓得前排的犯人集体抽搐,有两个当场尿了裤子。
“啊 ——” 刘管事的惨叫声像被掐住的猫,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他想挣扎,却被侍卫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二杖、第三杖落下,背上的官袍很快被血浸透,像朵烂在泥里的花。
王太医闭上眼,浑身抖得像筛糠。他想起自己刚进太医院时,父亲摸着他的头说 “医者仁心,不可害人”;想起端妃喝安胎药时,还笑着说 “王太医的药,比御膳房的糖水还好喝”;想起去年给苏娘娘诊脉,她温和地说 “有劳王太医,辛苦您了”…… 那些被他辜负的信任,此刻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下一个!”
侍卫架起王太医时,他忽然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我招!我还有事没说!李修远不仅害了苏娘娘和端妃,还在三年前,给容嫔的药里加过麝香,让她怀不上孩子!太医院的账房先生可以作证!”
没人理他。锦衣卫像拖死狗似的把他架到刑凳上,粗糙的麻绳勒得他肋骨生疼。他看见远处的宫墙上,站着个穿月白襦裙的身影,像是苏娘娘的侍女,正冷冷地看着刑场 —— 他忽然明白,这场杖毙,从来就不是为了逼供,是为了给景仁宫那个受了惊吓的皇嗣,偿命。
第一杖落下时,王太医没叫。他只是望着天,看着流云从午门的飞檐上飘过,像极了当年他刚入宫时,父亲送他的那方素色丝帕。第二杖、第三杖…… 剧痛从脊背蔓延到四肢,意识模糊间,他仿佛又听见端妃笑着说 “王太医,这药真甜”,然后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染红了身前的青石板。
刑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有哭喊着求饶的,有咒骂李修远的,有像王太医这样沉默等死的。围观的百姓远远站着,指指点点,其中有人认出刘管事,说 “就是他把发霉的药材送进太医院,害死了我家娘子”,还有人说 “王太医去年给人瞧病,收了十两银子,结果把小病治成了大病”。
原来,这些被称为 “余孽” 的人,早就劣迹斑斑,只是靠着柳氏和李修远的庇护,才敢在太医院横行霸道。
午时三刻的梆子敲响时,刑场上已经没了声息。二十七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血水流进石缝,像条蜿蜒的红蛇。监刑官看了眼日头,对侍卫道:“拖去乱葬岗,曝尸三日。”
侍卫们用草绳套住尸体的脖子,像拖牲口似的往城外走。经过景仁宫宫门时,晚翠正站在角楼上,看着那串血色的队伍消失在街角,转身对苏凝道:“娘娘,都结束了。”
苏凝正坐在窗前,给腹中的孩子缝小衣裳。素白的绸缎上,她用金线绣了只小小的龙纹,针脚细密而温柔。听到晚翠的话,她没抬头,只是轻声道:“把那包从王太医药箱里搜出的落胎花,送去太医院,让所有太医都看看。”
“是。” 晚翠应声而去。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苏凝的发顶,给她镀上了层金边。刑场的血腥气被风吹得很远,景仁宫的紫藤花,正开得热闹,一串串紫穗垂在檐下,像串无声的祈福。
午门的青石板,很快会被新的露水冲刷干净。但那些刻在石缝里的血痕,那些被杖毙的余孽,会永远留在宫里人的记忆里 —— 告诉他们,有些底线,碰不得;有些债,迟早要还。